晨光熹微,天色微明。

蕭茹起身時,全身筋骨似散了架一般。

床邊尚有餘溫,想來是燕雲瞻剛離開不久。

新來的宮女璃笙備好水進來時,只見蕭茹正從羅衾裡起身。

蕭茹此時尚未清醒,她半睜著眼,一大片肌膚皆裸露在了璃笙的眼前。

璃笙見拔步床上的佳人正懶懶地散著如墨般的長髮。

那如瀑布般的墨髮下,是結滿了大大小小印子的滑如凝脂的雪膚。

璃笙雖未經人事,卻也知曉昨夜殿內發生了什麼。

她見此豔景,只羞得迅速低下頭。

“主子,各宮的娘娘們已候在了茶水間,正等著給您請安。”

璃笙第一次在皇后的寢殿裡當差,她不知面前主子的脾性,故有些緊張。

蕭茹輕嗯了一聲。

璃笙見主子不像是難伺候的,於是她鬆快了片刻。

蕭茹垂著眼瞼,睡眼惺忪地對璃笙伸出纖細光滑的玉手。

酥手探簾,甚是惹眼。

璃笙丟下雜思,見狀隻立即上前,手忙腳亂地為自家年輕的主子更衣。

蕭茹覺察到了她的窘迫,心下卻長舒了一口氣。

如此手生,此人應該不是燕雲瞻派來監視她的細作。

蕭茹姍姍來遲,卻聽到了茶水間裡有人大聲聒噪。

“皇后娘娘聖眷正濃,也要照顧一下後宮裡的其他姐妹吧,陛下十日有五日都歇在鎏芳殿,獨留一日會歇在其他姐姐們那裡,其餘四日都歇在御書房。”

茶水間方才還熱火朝天。

嬪妃們卻在看到蕭茹的鳳駕後皆噤了聲,她們雖嫉妒她,卻也畏懼她皇后的身份。

只有鍾蘭若還在那裡嘰嘰喳喳地故意大聲抱怨。

這是崔嫵第二次見到蕭茹,她看到蕭茹後,立馬拉了拉身旁鍾蘭若的袖角表示提醒。

以往蕭茹不是被燕雲瞻囚在儲宮,就是心情不佳,不想開門營業。

那個時候,崔嫵還是皇貴妃,可攝六宮事。

燕雲瞻知道蕭茹懶散愛玩,不願打理後宮瑣事,便由著她閉門謝客,後宮有事皆丟給崔嫵。

燕雲瞻想崔嫵不是要裝病避寵嗎?那就索性給她多尋點事來做,也算是全了她的用處。

鍾蘭若對崔嫵的提醒置若罔聞,她知蕭茹身後無母族庇護撐腰。

覺得蕭茹只不過生得一張好皮相罷了,她背靠鍾氏與崔氏兩大家族。

她當然覺得南蕭餘孽,不足為懼。

蕭茹倒懶得與鍾蘭若計較,若有選擇的話,她也不想十日有五日都能看到燕雲瞻。

每次燕雲瞻來,她都裝的很辛苦。

她也總算明白了燕雲瞻在南蕭的那些年,與她虛與委蛇的不易。

在南蕭時,燕雲瞻假意撩撥她,假意縱容她,假意陪伴她,假意說情話來哄她。

若要她在燕雲瞻身邊學他一樣,與仇敵假意承歡十年,她覺得自己定會瘋魔。

蕭茹無視鍾蘭若眼中的妒意,她在璃笙的攙扶下端坐到了主位之上。

鍾蘭若見蕭茹走路與崔嫵一樣彆彆扭扭的,就知陛下昨夜又臨幸了她。

鍾蘭若在內心深處其實有點怨怪崔嫵,怪她那一臉清冷淡然不想承寵的作風,卻轉頭就私去御書房承了寵。

她不敢想,她閨中的好姐妹是如何在她心心念唸的男子的身下婉轉承歡的。

她只悔恨,為何自己不學崔嫵,也大膽地去送上門。

恩寵也是要靠自己去努力爭取的。

眾位嬪妃見皇后已然正位坐定,皆一齊向蕭茹俯首參拜。

“臣妾等,向皇后娘娘請安!”

……

蕭茹懶得在一眾鶯鶯燕燕的身上浪費時間,她抬抬手道:“都起吧,春日易睏乏,以後五日來一次便可。”

眾位嬪妃聞此皆竊喜又吃驚,如此沒有架子的皇后,倒是她們的福氣了。

崔嫵卻有點擔憂,皇后事少雖好,如此散漫卻也容易縱得後宮沒有綱紀。

長此以往的話,後宮恐生亂數。

但是,崔嫵已自請卸下皇貴妃攝六宮事之權。

燕雲瞻也合了她的意,下旨降她為貴妃,賜號為靜,所以此時她也不便多言。

等眾妃散去後,崔嫵叫住了蕭茹。

她端正地行了一個屈身禮後,將她暫掌的皇后鳳印雙手捧給了蕭茹。

蕭茹對著她輕笑了笑,並未去接,只道:“你我二人,誰更年長些?”

崔嫵有些摸不著頭腦,卻還是恭謹地回答道:“臣妾進宮前剛及笄。”

蕭茹聽完回話後又在心中略算了算。

“那我該長妹妹半歲。妹妹管後宮管的好好的,為何突然就不管了?”

崔嫵不知眼前人是何用意。

她只得挑蕭茹知道的,半真半假地回答:“家中三弟犯了大錯,臣妾終日惶恐,故無顏繼續越俎代庖。”

蕭茹嘆了口氣,“真可惜啊!”

崔嫵不解:“不知皇后娘娘,所可惜何事?”

蕭茹露出在南蕭時那副天真的樣子,對崔嫵認真地應道:“可惜啊,我好不容易和雲瞻哥哥出去看一場好戲,結果卻被崔三公子給生生地攪和了。”

崔嫵聞言立時雙膝跪地。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這個弟弟,素日在家無法無天慣了,不想卻得罪了娘娘與蕭國舅,臣妾在此,深拜娘娘,望娘娘恕罪。”

崔嫵說完又扣了一個頭。

蕭茹見崔嫵像是個老實的,也不想繼續與她打啞迷。

蕭茹而今只想將燕雲瞻欲利用崔懷錦分裂攪亂崔家的事傳達給她,就不知她能否體會到了。

她如今已是亡國奴,並不想去當那良善的好心人。

她只是想挑撥崔家與燕雲瞻的關係,好為她報仇多增一分把握罷了。

蕭茹思忖須臾,又言道:“崔三公子如今能安然回府,全在於陛下言‘甚是喜愛妹妹’,陛下想必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才不與崔三公子多作計較。”

崔嫵懵了,在那之前,她一直在裝病避寵,只陪著鍾蘭若粗粗地見過陛下一面。

且陛下雖有接近之意,她也並未去配合。

這“甚是喜愛”四字,她有點愧不敢當。

蕭茹見崔嫵正在發呆,她也不好過於地去交淺言深。

若燕雲瞻真的要去對付崔家的話,她再拉攏崔嫵也無不可。

復仇是個巨大的工程,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得學燕雲瞻,步步為營,小心籌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