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後廚處理野味活物的屠夫,揀洗菜蔬的僕婦,向前廳傳菜的小廝,此時正忙作一團。
崔府總掌事劉大喜正在他們之間來回巡視,在這熱火朝天的後廚裡,倒像個妨礙。
因今日府中有貴客,家主特地叮囑過他,務必要將此次家宴辦的妥帖。
故,他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就怕丟了家主的臉面,亦是崔府的臉面。
“表公子不喜食油膩辛辣之物,你們手下務必要當心,家主已然吩咐過了,一應用度要先緊著表公子!”
“是,掌事!”各系廚子一邊認真烹菜,一邊響聲應道。
“這盤魚膾撤了,表公子不喜生食。”劉大喜長吐一口氣。
差點一個不當心,他就出紕漏了。
“是!”小廝正要將魚膾上席,聞言又麻利地撤了回來。
“何燎!”掌事大喊。
一旁切菜切得行雲流水的廚子聞聲停下,大把的汗水正從他古銅色的肌膚上滲出,隨後滑向底盤。
“掌事,有何事需吩咐小人?”
劉大喜命令他道:“你手上的活計好,速隨我去前廳伺候,幫主子們分片牛肉!”
何燎有些遲疑:“掌事,牛肉在我朝乃是禁物啊!這,如何使得?!”
劉大喜的臉色立沉,隨之罵道:“狗殺才!要你去你就去!我竟不知,主子們的事還要經你過嘴一二!”
何燎被罵後趕忙賠笑,“不敢,不敢,小人這就隨掌事前去!”
何燎乃是燕都隱衛,在燕雲瞻登基之後沒幾日,便奉了赤攸之令前來崔府監視宰相的迎來送往。
崔府對僕從的挑選甚是嚴苛。
家中丫鬟與小廝一般都是家生子,要不就是從小被買來簽了死契的。
像他這種中途來的生臉,一般是無法進入崔府當差的。
幸而崔三公子愛吃魚膾。
何燎得知這件事後,他便去崔三公子崔懷錦常去的酒肆花樓的後廚蹲點。
他善用刀,故而能將生魚片切的薄如蟬翼,入口嫩滑可口。
他終是得到了崔三公子的賞識,被他親自領進了崔府,當了他的專屬廚子。
進入前廳後,何燎一直在注意自己的步伐,他不確定宴上眾位貴人之間,是否有懂武辨聲的高手。
“稟家主,此人乃是三公子的專房廚子,刀工甚好,老奴特地將他引來伺候各位主子用膳。”
話閉,劉大喜瞪了何燎一眼,示意讓他小心伺候。
崔伯彥高座在上,只微微粗打了來人一眼,後又言道:“你,去伺候表公子,老夫記得明誠喜食牛肉。”
鍾明誠緊挨著崔伯彥,正坐在其左側。
“姨父,今日便免了吧。”
鍾明誠來崔府,一貫表現的謙恭有禮,今日卻有些奇怪。
崔伯彥沉思片刻,倏爾言道:“除了明誠與懷錦,其餘人速速退下!”
各房家主與子侄,還有崔伯彥的長房庶子們與屏風內的各房女眷們,在聽到崔伯彥發話後,皆毫無遲疑地起身退下。
男子從前門出,女眷從後門退去內宅。
劉大喜則有眼色地領著執杖家丁包圍著前廳,不許任何人靠近。
此時前廳裡空蕩蕩的,只剩了崔伯彥,崔懷錦與鍾明誠三人。
崔懷錦有些心虛,自己這鐘表哥向來敦厚老實,他鮮少見到表哥如此嚴肅的一面。
崔懷錦不安地試探道:“表哥,有何要事嗎?”
鍾明誠懶得搭理崔懷錦。
片刻後,他理了理心緒,才復言:“昨日陛下在茶樓遇刺,錦表弟可知?”
崔伯彥心中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迫不及待地插話:“明誠此言何意,錦兒臉上有傷,近日都在房中將養。”
“昨日陛下遇刺,姨父想必已然知曉。明誠昨日與百里忌和顧辛處理收撿刺客屍首,發現刺客攏共有兩撥人馬。第一撥人死在茶樓裡,明誠看那些刺客衣料富貴,與第二撥刺客的傷型大不相同,故而去戶部親查了一下,第一撥刺客的戶籍在案,都是燕都本地生人,其身契……皆在錦表弟名下!”
崔懷錦聞言立時嚇得跪在了崔伯彥的腿下。
“父親,父親……沒事了!已然沒事了!兒子不是想去弒君,只是想帶人為難一下那個南蕭餘孽,叫陛下厭棄於她!昨日……陛下與娘娘已然原諒了孩兒,放孩兒回來了!”
崔伯彥的臉色先是沉靜如水,而後是陰沉可怖。
“來人!來人!”崔伯彥對著外面大喊道。
劉大喜聞聲迅速推門進來,跪下聽吩咐。
“取鴆酒過來,老夫今天,定要!……”
劉大喜駭得手足無措,隻立馬地跪在了地上,將頭使勁埋進膝間。
崔懷錦不可置信地傻傻怔住,而後他匍匐地爬向崔伯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父親,求你了!再饒過孩兒一次吧!孩兒都改了,孩兒發誓!以後好好讀書,好好習武!”
崔懷錦此時大腦一片空白,他努力地抱住崔伯彥的大腿,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速去拿鴆酒,不然,你替他死!”
崔伯彥無視愛子的哭求,冷硬下心對劉大喜命令道。
“老祖宗到!”
清脆的女聲從廳外傳將進來,崔懷錦卸了一口氣,登時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