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簾輕卷,雲雨初歇。
燕雲瞻起身後瞥了一眼床上正在安睡的穆枝與一地凌亂的衣物,自覺神清氣爽,在前呼後擁下上朝去了。
龍椅之下,眾位朝臣若霜打的茄子,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只因他們已然得到訊息,他們那不省心的陛下欲陪同皇后去西垂穆族的邊境之處,迎接穆王妃進燕都照顧皇后。
戶部尚書季漳在府中乍聽這個訊息時,垂死病中驚坐起。
氣的他捶胸頓足的,彷彿是死了親爹。
季漳迅速地派遣家丁向燕都一眾在朝為官的門人發了帖子,請他們速來議事。
昨日睡的晚,且又勞累了許久,燕雲瞻的神色有些倦憊。
正當他欲讓身旁的太監宣“退朝”時,一向中庸不輕易發聲的崔相從文官一行緩步出列。
崔伯彥手捧笏板道:“陛下,西垂穆族之地何其兇險?!臣懇請陛下萬不可以身犯險,穆王妃自有戍邊守軍護送,何勞陛下親自去接?”
燕雲瞻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義正言辭道:“如今新燕與穆族既為姻親,當和睦相處,皇后身為穆族郡主,思念家鄉與父母,乃是人之常情。朕此次陪皇后前去,一來可以向穆族與草原各部出示修好之意,二來可以向西垂邊地百姓昭示新燕朝廷止戈休戰之心。三來民間講究出嫁回門,皇后已然懷了皇嗣,朕身為皇后之夫君,豈有不陪夫人回門之理?”
站在近御臺的燕雲睦此時亦出列跪奏:“穆族危險,穆王野心勃勃,臣弟懇請皇兄莫要以身犯險!”
就在平章郡王帶頭反對的瞬間,先前沉默不語的眾臣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更有些年輕氣盛的文官躍躍欲試地想要學季漳剛正死諫。
“平章郡王可是仗打的多了,膽子變得愈發的小了!朕只想陪著心愛的女子回門而已,爾等就要如此的逼迫於朕嗎?!”
燕雲瞻的臉色迅速變得鐵青凝重,語氣裡帶了一絲肅殺的寒氣。
哪知燕雲睦並沒有認慫,他再次叩首,聲音洪亮:“臣弟懇請陛下,莫要偏聽偏信,以身犯險!”
燕雲瞻氣的拍案而起。
“平章郡王燕雲睦,言行無狀,卸其兵權,幽禁宗人監,等朕陪皇后回來後再行發落!”
頓時間,朝野寂靜無聲。
平章郡王可是一路陪著陛下從南蕭廝殺回來的功臣,加上他還是陛下的胞弟,尚且被如此對待。
竊竊私語的朝臣們瞬間閉了嘴,此刻他們人人自危。
他們這些普通人,若再有反對,豈不會有抄家滅族之禍?
赤攸在朝臣之末冷冷地看著這一出好戲。
他早就知道,今日陛下與平章郡王朝堂上的針鋒相對,不過是演給皇后的誘敵之計罷了。
他暗歎,這一對兄弟,演的跟真的一樣,他都要信了。
陛下不愧是從虎狼之地隱忍十年的英明聖主,城府心機非常人可比。
平章郡王頂撞陛下被幽禁宗人監的事,迅速席捲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眾人皆唏噓,陛下為了一個異族皇后居然如此的不管不顧!
更有久居深閨的小姐們少女懷春,她們亦在羨慕陛下與皇后夫妻情深。
幻想著自己將來若有一個為她敢於反對天下的夫君,那該有多麼的幸福啊!
街頭百姓們嘴上雖為平章郡王打抱不平,卻無人敢質疑陛下。
自陛下當政後,他打擊官場雜弊,減輕賦稅,不許門閥家族大肆屯田,重用寒門士子。
更有政令:夫妻本一體平等,打妻子者杖五十,威脅妻子生命者可殺之,無罪。
……
靈粹宮。
崔嫵正在院中打理花草,聽常鶯說父親在朝堂被陛下斥責後,心中擔憂。
當常鶯告訴她比父親的下場更嚴重的還要屬平章郡王。
救過她的平章郡王竟然被陛下奪了兵權,幽禁宗人監。
崔嫵忽又憶起,在那日冬夜裡,男子面如中秋之月,欣長的身影將她全然包圍住。
他的頭髮溼漉漉的,眼中卻滿是傲氣。
他神采奕奕卻又結結巴巴地對她說:“小宮女,跟了本王吧!這是本王第一次在女子面前赤身裸體的!”
她當時在萬分羞愧之境,居然在恨他惱他,並在水下打了他。
他卻不計前嫌,將她救起。
她當時還在想,“你說你第一次在女子面前赤身裸體,難道我就不是第一次在男子面前赤身裸體嗎?”
事後回到宮中,她鎮定下來細細地思慮後,卻覺得,他貴為郡王,遇到了身穿宮女裝的自己,沒有趁人之危已屬幸事。
若她當日遇到了別人,她不敢再想下去,當時已是後怕無極。
她嘆,這才幾日,一代戰神,居然淪落至此。
歷朝歷代,被削了兵權,幽禁的王爺,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主子,您是怎麼了,花兒快被您給淹死了!”
常鶯一臉不解地笑著說,她甚少見自家主子有如此六神無主的時候。
正當崔嫵收起了思緒,一聲細長高亢的“陛下駕到!”衝破了宮門,闖進了她的耳膜,她驚地摔碎了手裡澆花的器具。
崔嫵知道遲早會有這天。
那個面上溫潤和煦,內裡卻寒氣逼人的帝王,會向她伸出手來,將她拉入權力的旋渦中。
就像看鬥蛐蛐一般,看她與其他的女子廝殺,她與其他的女子是死是活,對他都無甚要緊。
“阿嫵養病養了許多日了,可有想朕?”
她剛要行禮,卻被眼前的明黃身影一把接住,他的手是和平章郡王一樣的粗糙。
但不知為何,她卻很排斥前者的觸控。
宮人們與常鶯見陛下已然牽了皇貴妃的手往內殿裡走,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崔嫵一貫算的定行的穩,但她此時面對這個陰鷙的帝王時,她居然生了一絲畏懼!
對,崔嫵對眼前的帝王形容的是“陰鷙”一詞。
她聽父親與家中男子說過,這個帝王在敵國隱忍十年。
他利用著南蕭帝最疼愛的公主的愛意與庇護,在接親當天,領軍滅了南蕭。
燕雲瞻故意地近身挨著崔嫵坐下,這個位置,只要他輕輕一推,就可將她撲倒,給她吃幹抹淨。
崔嫵腦中正在飛速地想辦法。
如何,才能逃避這次寵幸,雖然她已經入了後宮,當了陛下的嬪妃。
可是,不知怎麼了,她今日一點也不想被他臨幸。
她已然發現了面前男子眼中燃起的好奇,審視與若有若無的慾念。
她若再不想到辦法,今日怕是……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
她立馬變臉,裝出了一副嫵媚的樣子,對著燕雲瞻嬌聲道:“陛下,臣妾聽聞父親在前朝惹您不開心了,還請陛下莫要與父親一般見識。”
眼前男子的臉色果然變得不自然了起來,她賭對了!
她作為後宮嬪妃,居然敢探聽置喙前朝之事,便是觸了帝王之逆鱗。
崔嫵見眼前男子的眼中燃起的慾念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可查的厭惡。
男子卻礙著她的身份,還要強自表現出體貼:“阿嫵還病著,好好歇息吧,崔相是朕最為看重之臣,阿嫵放心,朕不會怪他的……朕不日便要陪皇后回穆族省親,還望阿嫵若得閒暇,幫朕打理一下後宮瑣事,等朕回來後,必定好好地獎勵阿嫵。”
(崔嫵腹誹:“別,可千萬別獎勵我!”)
燕雲瞻說完便俯身親了一下崔嫵的額頭,讓她感到一陣的惡寒,卻還不得不端莊地笑著回道:“是,臣妾自當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