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未大亮,御書房裡的光線暗沉沉的,燕雲瞻未等來人行禮便開了口:“子遠,平章郡王到哪裡了?”

“陛下,郡王殿下他已將十萬大軍藏伏在邱蔍山,他按照您的吩咐,一路招搖進城,穆族的細作暗哨已然將殿下他領軍返回燕都的訊息傳回了穆王的王帳。如今殿下正獨身快馬趕來,只要讓皇后娘娘身邊的瑪瑙看到郡王殿下領前軍回來後,傳信將虛假的訊息告知穆王,一切的計劃便可順利進行。”赤攸冷聲回報,語氣中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甚好,下去吧。”燕雲瞻背對著赤攸負手而立,在殿中御窯金磚砌成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陰影。

“怎麼了,子遠還有事?”燕雲瞻看著赤攸欲言又止,似還有話要說。

“微臣收到隱衛密報,秦緯大人前幾日假傳陛下口諭,揹著您去了儲宮看望蕭娘娘,二人具體說了什麼,守衛森嚴,隱衛還不得而知。”

茲事重大,赤攸明為不起眼的文官侍御史,實為隱衛首領,乃是陛下一人的耳目與利刃,自然不敢對陛下有所隱瞞。

“朕知道了,那天的全部守衛,做的乾淨一些。”燕雲瞻悠閒散漫地把玩著指節上的紅玉扳指,紅玉質感溫潤,讓他愛不釋手。

“微臣遵旨。”赤攸俯首跪拜告退,禮數週全,不敢有一絲輕慢。

赤攸知道,儲宮裡的那個女子,才是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少年帝王的心中摯愛,只要是關於她的事,縱然英明神武如陛下,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緒。

帝王逆鱗,觸之必死,他秦緯本有大好前途,卻一朝行錯,滿盤皆輸。

赤攸今日的話只為給帝王的心中留下一根深刺,待刺變得越來越長後,秦緯在帝王心中建立的那點微不足道的信任便會轟然倒塌。

他赤家本是皇族後裔,若不擠掉陛下的心腹秦家,如何能建功立業,位極人臣?

此時秦緯正走上玉階朝他迎面而來,秦緯已然從父親那裡得知了早朝上發生的事,對面前的人更加的不屑與厭煩。

赤攸躬身對秦緯一揖,秦緯只冷哼了一聲便擦身而過,對著侍立在御書房門口的小太監說道:“勞煩公公傳話,秦緯求見陛下。”

秦緯那日從蕭茹的儲宮出來後心裡一直覺得不安,思來想去,他打算據實稟告,若門口的守衛嘴風不嚴將自己私下見蕭茹的事告訴陛下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自然不會說自己去儲宮是去逼迫蕭茹自裁的,他已想好了說辭,陛下疑心深重,只得將假話中摻了真話,才能使他相信自己。

“陛下,微臣死罪!”秦緯一上來就撲通跪地,地面上發出悶沉的聲響。

“四下無人,表弟起來吧,不必多禮。”燕雲瞻從龍椅上站起,又隨意地坐到了靠窗的長炕上,長炕中間有一銅爐,爐上正滾著沸水。

燕雲瞻此時正藉著窗邊滲進來的亮光,身體舒適地倚著窗邊牆上的軟氈,悠閒地翻看著手中的奏摺。

榻下,秦緯依舊直挺挺地跪著,“微臣前些時日在酒肆飲酒時曾遇見蕭平川,他正被幾個世家子弟欺辱調笑,微臣出手教訓了那幾個紈絝子弟,蕭平川憂心蕭氏的安危,便讓微臣帶話給蕭氏,言他一切安好,讓蕭氏好好保重,不用牽掛。”

秦緯話及此,見燕雲瞻沒有答話,便接著道:“微臣想到,昔日在南蕭,蕭平川曾無意救過微臣,出於私心臣便答應帶話,於三日前酉時假傳陛下口諭進儲宮將蕭平川之言告訴了蕭氏,也好讓她不要牽掛蕭平川,安心地侍奉陛下。”

秦緯後背浸出了冷汗,見炕榻上的燕雲瞻遲遲沒有動靜,心中驚懼,連忙叩一個頭顫顫巍巍地喊道:“微臣死罪!”

“表弟,阿茹是朕此生唯一的妻子,還請表弟在言語上對她尊敬些,可喚她‘娘娘’。”

燕雲瞻周圍的空氣似乎凍住了,此話一出,讓秦緯不寒而慄,他伴他十年,自然知道,此時的陛下,是生氣了。

“是,娘娘她聽後開顏,還吩咐微臣對蕭平川多加照顧些。”秦緯此時腦中正在極速運轉地想著說辭。

“高英,進來。”燕雲瞻喚御書房門口的稟筆太監,待太監進來後又吩咐道:“封蕭平川為安南伯,賞平章郡王府,賜婚侍御史赤攸之嫡妹赤羽。”

秦緯甚為驚訝,覺得那蕭茹當真是紅顏禍水,她只輕輕一言,還是由他轉述,便讓這英明睿智的一貫講究論功行賞,從不隨喜好行事的帝王為她破例。

“陛下將平章郡王府賞了安南伯,還請陛下吩咐,若郡王殿下回燕都後該住在何處?奴婢們好為郡王殿下安排。”高英恭敬地問道。

“雲睦回來後不出兩日就要出征,便讓他暫住在朕的書房吧,他再回來時,便要封王建王府了,高英你速著內務府為王爺擬好封號。”燕雲瞻已下定決心伐穆,且對此役信心滿滿。

秦緯出宮後,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發抖,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以後行事須得慎之又慎,昔日在南蕭的稚嫩世子已然成為了心意難以窺探的隱忍帝王,他覺得,如若自己再有下次,那他的下場,定會很悽慘。

秦緯走後,燕雲瞻的眼中閃了一道幽暗的光,蕭平川被幾個世家紈絝欺辱之事,隱衛早已將具體情形奏報給自己,他分明記得奏報上言:新燕元佑元年仲月廿九,梁國公庶七子孫會康,嘉義伯嫡十子餘頊安,崔相嫡三子崔懷錦,戶部尚書季漳長房庶孫季叔原於東街泮水酒肆出言不遜,在蕭平川還口後更是命家僕一擁而上將其拿下綁在酒肆中央的柱子上,脫光其衣服供眾人取樂,秦緯亦在當場,其間未發一言。

“這表弟如今居然敢欺騙朕,他究竟瞞著朕與阿茹說了些什麼。”燕雲瞻自言自語著,絲毫不知爐上的滾水已然頂開蓋子,從銅壺頂口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