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茹從坤寧宮出來時,雪已初霽,只不過天還是陰沉沉的,寒風吹過,枝葉上積的雪從樹上被吹落下來,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來往的宮人們見到落單的太子妃臉上皆露詫異之色,卻都恭敬行禮,不敢輕視。
“哎喲,這是南蕭的嫡公主吧?如今怎得這般寒酸,出門都不多帶幾個宮女侍從的?”六皇子燕從玠從正面走來,面帶嘲諷不懷好意地直視著蕭茹。
“主子,這是太子妃,依禮您得作揖請安,不得久視,須得避嫌。”燕從玠的貼身侍從覺得自家的主子有點不像話,於是趕忙出言提醒。
“怕什麼,你沒聽我那好二哥,咱們尊貴的太子殿下說,待明年,人心穩定後,就把這個前朝餘孽給賜死。”燕從玠故意說的很大聲,旁邊經過的宮人們看到這一幕皆紛紛退避,就怕惹到兩位貴人。
蕭茹輕蔑地嗤笑了一聲,扭頭就走,她並不想搭理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草包。
“站住!你笑什麼?”燕從玠見蕭茹不想搭理自己,怒從心中生,覺得她——一個就要被厭棄賜死的前朝餘孽,居然敢輕視自己這個身份尊貴的皇子。
“我笑,你大難臨頭了還不自知,真可笑,就你這種貨色,還想和燕雲瞻鬥?”蕭茹不想惹他但也並不怕他。
“你……放肆!你這個前朝餘孽,居然敢出言欺辱本皇子!來人,給我掌嘴!”燕從玠被氣糊塗了,但是他的侍從卻不糊塗,沒有人敢隨便上去為難當朝的太子妃。
燕從玠見身邊人皆大眼瞪小眼,不敢動手,嘴上直罵“一群廢物!”於是他自己上去,準備好好地教訓面前這個沒有孃家依靠,沒有夫家庇護的前朝餘孽。
他在抬手欲打蕭茹的一瞬間,他的手臂被一股強大的力給拽住了,他的手懸在空中,被握的生疼。
只見身旁眾人紛紛跪下,皆呼:“太子殿下千歲!”
燕從玠也不情不願地輕彎腰,隨意地作了一個揖:“給二哥請安。”
燕雲瞻早就看到了那個不知死活的老六燕從玠在出言挑釁他的阿茹,只不過自己剛在家宴為了讓父皇安心,放了狠話,此時他為了阿茹的安全,卻也不得不佯裝冷漠。
“六弟,打狗還要看主人,你動她,是想打孤的臉嗎?”燕雲瞻示意秦緯鬆手,秦緯臉上雖不忿,卻也只得聽命放手。
“臣弟不敢,二哥如今正位儲君,大權在握,卻也不能倚杖權勢來欺負兄弟吧?臣弟不過是在向母后請安的途中偶遇二嫂,與她開了個玩笑,二哥就要發落臣弟嗎?”燕從玠理直氣壯地答話,神情上卻沒有絲毫的敬意。
燕雲瞻身著玄色五龍爪紋金常服,頭戴紫玉金冠,沉穩矜貴,語氣慵懶隨意中透著一絲陰冷:“怎麼會?孤怎麼會為了一個無甚重要的女人傷了你我的兄弟之情。”
“那便好,天色不早了,臣弟該去向母后請安了。”燕從玠說著便要告退。
“甚好,明日再見,六弟。”燕雲瞻微笑地直望著他,那笑意讓燕從玠有點發怵,他卻依然強裝鎮定地從燕雲瞻的身邊離開,他覺得燕雲瞻的身邊籠罩著一股寒氣,讓他渾身發冷。
燕雲瞻強忍著怒意,六皇子燕從玠雖是個沒腦子的草包,但他的母族卻不可小視,他的舅舅是燕都禁衛軍統領,他的母族趙氏也是世家大族,盤根錯節,他的生母還是素有賢名的賢妃。
燕雲瞻眼角的餘光打在一旁的蕭茹身上,她穿著單薄孤身一人被老六挑釁欺負,他卻不能像在南蕭時,堅定地護在她身前,為她打走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
他心中疼惜,卻也不得不裝的不在乎她,宮中處處都是眼線,若自己表露出一點喜愛,他的那個涼薄絕情的父皇便會對蕭茹不利。
“秦緯,我們走吧。”燕雲瞻不敢再看蕭茹,他怕他會忍不住上前,把她擁在懷裡。
蕭茹卻全當做沒看到燕雲瞻,她從他身旁經過時,燕雲瞻情不自禁地想摸一摸心上人的手,卻被她身體一側,閃避開,“燕雲瞻,想殺便殺,不必在這裡假惺惺。”
燕雲瞻忍住了,他忍住了想把她卷在懷中,他忍住了想向她傾吐他如狂的思念,他忍住了胸中氾濫成災的愛意。
要等。
等他除了老六,除了老八,除了那對狗男女,除了一切曾欺辱他的人和事後,自己有大把的時間,消融阿茹心裡的冰山,撫慰阿茹失親的疼痛。
“阿茹,你能不能等等我?等我打出一片天下還給你,你,就會原諒我吧……”
夜晚的昭陵殿,似乎很冷清,蕭茹在床上側躺著,床下是千夏鋪著一層絨氈睡在地上守夜。
現在,偌大的太子妃的寢殿,就只有她與千夏二人了,其他人聽聞太子妃明年就要被太子賜死,一個二個,皆尋了門路,去了其他的宮裡當差。
蕭茹想著,燕雲瞻估計裝累了吧,等到明年,南蕭的百姓們忘了南蕭,開始誇讚新燕帶給他們的太平生活時,便一個兩個的,又都忠心耿耿地做了新燕的子民,那她這個南蕭的亡國公主,便再無任何的利用價值了吧?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她的血海深仇,該如何報呢?
蕭茹正在思慮著該如何復仇,門外似有異響驚動了她。
千夏也被異響驚醒了,她提著膽子打著燈籠出去檢視,卻在簷下的地上撿到一個小匣子。
千夏把小匣子拿進來,交予蕭茹。
蕭茹開啟了匣子,匣子中裝有一張上等的宣紙,她立馬猜到了匣子的主人,這般品級的紙,該是皇后娘娘那邊要有所動作了。
紙上寫:“明日家宴,請太子食蒲肉丸子與炙烤乳鹿。”
蕭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下毒?皇后娘娘真會差使人,她請燕雲瞻吃,燕雲瞻便會乖乖地吃嗎?
“千夏,把匣子和紙拿去燒了。”蕭茹有點頭疼,這皇后娘娘也太看的起她了。
“是,娘娘。”千夏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