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殺了一個一腔赤誠的人

卡米拉疑惑的看向維加：“獲得其他人的記憶？”

維加點了點頭：“嗯，這是我作為洗淨者的能力，只是說……在獲取她記憶的時候，我必須殺了她。”

卡米拉看向伊萊亞斯，見伊萊亞斯點頭，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本來也沒打算留她的命，不管她有沒有透露我們的訊息……但只要間諜存在，對我們來說就是威脅。”

“你的能力很有用，不過這種能力，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不然你絕對會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維加看著卡米拉，一時間有些恍惚。

看卡米拉剛才的樣子，他還以為卡米拉已經被黛西的故事感動了。

只能說，在這個世界，能成為上位者的人，無一不是理智絕倫之人。

哪怕是天生的王公貴族也是一樣。

就像是死在血鬥之中的那對王室堂兄弟。

——哪怕在地球也是一樣，自古能成功成名的無一不是靠著理想和抱負，沒有一個庸才能靠人事關係而名垂青史。

而且他也很有理由懷疑，卡米拉剛才對他的那句叮囑，是因為她覺得自已的能力有用。

卡米拉的語速很慢：“我很珍惜騎士團中每一位姐妹的生命，但是團體的利益甚至是安危面前，一個人的性命微不足道。”

“我剛才的確被黛西講的故事感動了，甚至沒有去細想那裡面存在的破綻，但是到最後，我也依然會殺了她。”

“……不管浪活著，還是浪死了，都是水的夢想。”

“騎士團中，每一個人都做好了為了最後的結局，坦然赴死的準備，我如此，相信黛西也是如此。”

她平靜的陳述著，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而在這份平靜之中，又隱隱透露出了幾分大義凜然的堅定。

“……最後剩下的，只會是該怎麼送她上路的區別，和我會不會在某個夜晚輾轉難眠的問題而已。”

維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試過什麼，他覺得自已之前的感覺或許有些失誤，雖然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是為了利益而活著，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隻為了自已。

對於有些人而言，理想或許更加重要。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獲救……

他不知道卡米拉現在是否依然是在演戲，但無論如何，都不妨礙他心生感慨。

他沒有那麼崇高的理想，但也沒有狹隘到去厭惡那些內心偉大的人。

只是……

那些熠熠生輝的夢想，未嘗不是一種很好的墊腳石。

一個人的動機如果太過明顯的話，那麼將會變得非常好拿捏。

至於像這樣利用別人的一腔赤誠，是否不太好這一類的想法，維加從來沒有存在過。

別人的理想，和他有什麼關係呢？

心中思考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維加走向陷入昏迷的黛西，黑袍下，細長的尾巴悄然探了出來，

尖端桃心形的尖刺猛然刺出，一下子扎進了黛西的身體。

魔力和生命力一同湧入了維加的身體，讓他因為半夜突然被叫醒而產生的不適感一下子一掃而空。

——時至如今，維加已經差不多習慣自已現在的身體狀態了。

雖然的確是虛弱了一點，但只要他不劇烈運動的話，平時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對他而言，平時身體上一些不太舒服的感受，完全是可以忍耐的。

黛西的身體一點點的變的乾枯，最後完全乾癟了下去，鮮活的生命力在她身上徹底消失。

身體逐漸充盈的感覺再次出現……

只是這一次，維加本來就在不久之前消耗掉了自已的大部分魔力，用來消磨晉升三階法師的壁障，加上由六個法術模型支撐起的魔力迴環，黛西的魔力並沒有讓他覺得太難受。

“是三階法師……我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她的精神力和魔力。”

話音落下，黛西身上最後一點生命力也被維加吸收乾淨，新一輪的意識交鋒開始了。

維加閉上眼睛，精神進入到意識空間之中。

黛西的記憶開始蜂擁著進入他的腦海。

23年前，一名女嬰出生在了貴族家庭之中，她並非長子，也不是男孩，所以並沒有爵位的繼承權。

在這個世界，長子無論男女，都享有優先繼承權，但除了長子出現意外，或者是能力不足，需要從其他子嗣之中挑選繼承人的情況下，除非是沒有男孩，否則基礎權是輪不到女孩頭上的。

維加知道導致這一現象的原因——在貴族中，很多人的婚姻都名存實亡，而伴隨著時間的流逝，形成了一條所有人都預設了的規矩，在長子出生之後，夫妻雙方都有追尋自已愛情的權力。

所以無論男女，長子都會是最優先的繼承人。

他一邊在心中想著這些事情，一邊用自已的記憶對抗著黛西記憶帶來的影響。

黛西的的童年到少女時代，都可以用舒適但無聊來形容，作為一名貴族小姐，她只用進行簡單的學習，然後花費很多時間來社交，空閒時間還可以發展一下自已的愛好。

其實也不那麼舒服——作為並非長子的貴族少女，她需要束腰，也需要學習大量淑女的社交禮儀。

一舉一動都需要符合規則，就像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規則怪談之中。

看著看著，維加感覺事情的發展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他發現，黛西之前講的故事，竟然全都是真實的……

除了——

在一片不堪入目的畫面之中，少女無力的仰頭望天，她的瞳孔已經開始渙散，長長的金髮上沾染了不少汙穢的痕跡。

“要做一個交易嗎？”

不是熟悉的聲音，但卻是熟悉的感覺。

來自深淵的惡魔向又一個處於絕望之中的靈魂，給出了用希望包裹的毒藥。

但是走投無路的人，哪還在意希望之下究竟是什麼呢？

維加眨了眨眼睛，眼中閃過了困惑的光芒。

黛西……真的已經歸心於騎士團？

那封信中，沒有任何的暗語，也沒有使用手段隱藏本來的資訊，她傳遞給聖城的訊息，就是剛才伊萊亞斯唸的那樣。

她在為騎士團打掩護。

哪怕這樣，代價是等到騎士團真正反叛的那一天，與喜悅和榮耀同時迎來的，將是教廷高層的暴怒，和她靈魂的湮滅。

她幾乎坦白的所有，除了……惡魔契約。

惡魔在和黛西達成交易的時候，約定了，無論如何，黛西都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存在。

她已經坦白了所有能說的，面對他提出來的問題，她無法為自已辯解。

所以最後，她看向那個自已曾經心生憐憫的男孩，眼神才會那麼的絕望吧？

他殺了一個一腔赤誠的人。

維加心裡突然沒來由的難過。

他其實是有一點羨慕黛西的，在經歷了那樣悲慘的過往之後，還能燃起希望、再去相信、去愛一次。

黛西的記憶定格在了她最後看向他的那個眼神上，維加閉上了眼睛，他喘著氣，大腦之中一片空白。

不該是這樣的……

這樣的人，不該在死後還揹負叛徒、間諜的罵名。

但是……又能怎麼樣呢？

維加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明瞭起來，他的嘴角浮現出笑意，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面前的黛西的幻影，輕笑道：

“他人的榮辱、死活，與我何干？”

“如果我解釋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卡米拉一定會對我心存芥蒂，也或許想為你報仇也說不定……我冒不起險。”

“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就算千萬白骨堆積，數百年後，也不過是一縷青煙。”

“對不起，請盡情的恨我吧……但是現在，你該上路了！”

一切的記憶畫面都開始破碎。

這一次的記憶交鋒，維加又贏了。

身處自已的意識空間之中，看著再次出現變化的背後靈，維加拍了拍自已的臉，情緒一點點的從剛才的意識交鋒之中抽離。

——黛西的記憶現在已經轉存在了背後靈那裡，他失去了這部分記憶，但是之前記憶交鋒的時候，所感受到的情緒卻全是真實的。

這種遺忘並不是說忘記掉所有黛西的記憶，只是說，不再是以第一人稱去直接感受這段記憶，而像是看了一本小說或者是一部電影，故事的脈絡還是記得的。

他和黛西，其實可以用對照組來形容。

都曾經生活在陽光能照射得到的地方，然後突然跌落萬丈深淵。

只是在抓住了一條繩索之後，有人需要理想和信念來自支撐自已，有人卻只想為了自已而活。

背後靈這一次並沒有出現太大的變化，黛西只是三階法師，本身的天賦也並不好，是靠著外物強行提升。

所以只是讓背後靈面部的線條變得更加的柔和，眼睛也隱隱能看出幾分黛西的影子。

在看到背後靈身上冒出來的肌肉的時候，維加突然想起了艾爾德里克之前給他說過的一件事——

在這個世界，因為騎士藥劑的存在，在超凡者的世界之中，男女關係其實是顛倒過來的。

維加再次對這種排出汙血的能力感到羨慕。

“你現在的能力有什麼變化嗎？”維加問道。

背後靈現在看上去木木呆呆的，他用非常機械的聲音回答：“觸手，可以分泌，麻痺神經的，毒素。”

維加：“？”

不是，黛西一個光系法師，是怎麼讓背後融合出這種能力的？

這合理嗎？

稍微關心了一下背後靈的精神狀態，維加便退出了意識空間，回到了現實之中。

此時帳篷外，太陽已經升起，些許的光透過帳篷的門簾投射了進來。

不過因為吸收了黛西的生命力，就算是熬了一整夜，維加也不覺得有多難受。

他睜開眼睛，看向守在床邊的伊萊亞斯和卡米拉。

“我已經完成了……”

“現在黛西的記憶被轉移到了我的背後靈體內，但是關鍵資訊我全都記下來了。”

卡米拉的表情非常的難看，雖然不管黛西是否真的已經歸心，她都要殺死這個隨時都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但是她依然不希望黛西真的是一個間諜。

這種感覺相當的矛盾，但說白了，其實就是她作為卡米拉，和作為第五騎士團團長所看待事情角度的不一樣。

維加面不改色的說：“學長，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黛西的信件中，有幾處語法的錯誤，這幾處語法的錯誤，其實才是在向聖城報告真實的資訊。”

“我已經掌握了這種規律，也能仿照黛西的字跡，今天我們就重新寄出那封信吧！”

伊萊亞斯拿起那封信，又看了一遍，他的確發現了語法的錯誤，但卻只以為這是黛西學藝不精。

看別人寫和自已寫可不一樣，同時切換這麼多種語言，還並非是常用語系，他自已也沒法保證用詞和語法不出現一點錯誤。

維加從伊萊亞斯手中接過那封信，開始一本正經地給兩人解釋。

——反正現在死無對證。

上午的時間，維加把背後靈拉了出來，在卡米拉和伊萊亞斯的眼皮子底下，逼迫背後靈魂仿照黛西的字跡寫信。

背後靈融合了黛西全部的記憶，模仿字跡並不難。

維加對信件的內容也做出了些許的修改——主要改動的點在於，把黛西以前寫的信當作全都是如實彙報含糊了過去，只是刪去幾個詞，就讓這封信在不同人眼中有了不同的理解。

卡米拉拿走了這封信，而伊萊亞斯在當天晚上也離開了。

臨走之前，伊萊亞斯突然問道：“維加，你對我說實話，黛西的那封信，真的有問題嗎？”

維加一臉無辜地看向他：“學長在懷疑我？”

伊萊亞斯苦笑著搖頭：“或許是我想太多了……”

看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維加的臉色一點點的陰沉了下來。

“怎麼，你很在意你在他心中的形象？”艾爾德里克的聲音突然響起。

維加表示預設：“有一個詞叫做以已度人。”

“我其他所有的可能，預設黛西就是一個只注重利益的間諜，就等於明擺著告訴他，我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人渣。”

“雖然我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但是這一點……我自已知道就夠了。”

維加突然苦笑了一下，他感覺這次的事情也給他提了個醒。

他稍微有點飄了。

自以為聰明、看破一切，是當世難遇的天才，但卻也將自已捲入到了麻煩之中。

下一次，不能再這樣了。

艾爾德里克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