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螃蟹

顧九娘一聽便明白了謝行舟的意思。

他是在告訴自已，信他已經送出了，但最後送不到她父王手裡。

那送信的使者已經被她大皇兄要麼扣留，要麼屠殺了。

顧九娘靜靜的站在亭子裡，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許久才啞聲道，“攝政王來告訴我訊息，是想讓我給大皇兄寫信勸退他吧！”

謝行舟沉靜的眸光深處掠過些許意外。

他沒有急著回答，但他此時的沉默在顧九娘看來就是預設。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扭頭看向謝行舟。

“攝政王叫人去取紙筆來，本公主寫便是！”

謝行舟站著沒動，顧九娘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不必勞煩小公主，哈圖要攻打大周，本王自然不會讓他如願。”

說罷謝行舟轉身大步離開了涼亭，連一絲猶豫都沒有。

顧九娘盯著他的背影，心中九轉盤桓不知所以。

她今日原是答應了謝知意一起吃螃蟹的，但如今她哪還能有心思去吃螃蟹。

再有兩日就是中秋節了，各宮都發了幾隻螃蟹，顧九娘不會吃，便將她的那幾只螃蟹送給了謝知意。

兩人原本約好了一起吃的，如今……

想到這裡顧九娘喚了聲芳草。

“你親自去給大公主說一聲，就說本公主近幾日身體不適就不去她那裡了。”

“公主哪裡不舒服？奴婢這就去傳太醫來為公主診脈。”

芳草一聽顧九娘說自已身體不適，就立馬焦急的要去傳太醫。

顧九娘靜默了片刻，溫聲說道，“我沒病，就是突然心情不好不想去赴約了，你替我去說一聲吧！免得她說我言行不一。”

芳草這才放下心來，她暗自猜測顧九娘心情不好可能跟攝政王有關。

不然怎麼攝政王剛一走，顧九娘就心情不好了呢！

但她沒問，只是恭敬的回道，“奴婢這就去回拒了大公主，公主心情不爽，奴婢待會兒去煮些吃食，吃點東西就好了。”

顧九娘沒有說話望著芳草離開的身影發呆。

哈圖如今鬧這麼一出，瞬間將她與西涼國主都推向了深淵。

實在可恨！

顧九娘心頭隱隱泛起怒氣，直到狸奴帶著疾風走進亭子裡，她才努力壓制住怒火？

“芳草姑姑說公主心情不好，不讓我們來打擾，但我擔心公主所以就來打擾了。”

顧九娘摸摸疾風的腦袋，又抓了一大把魚食扔進了水中。

水面瞬間沸騰了起來，猶如熱油鍋中濺進去水一般。

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狸奴踩著椅凳坐在顧九娘身邊，將她的臉轉向自已認真的審視。

“公主為什麼不開心？是想夫人了嗎？”

顧九娘勉強的笑了笑，握住狸奴的手放下。

“是啊！狸奴真是越來越聰明瞭，她們都說中秋節是全家團圓的日子，我想阿孃和清寒了。”

她隱瞞了哈圖攻打大周的訊息，若是狸奴知道自已從和親公主淪為大周的階下囚。

只怕會很傷心的。

狸奴抱住顧九娘安慰，“公主還有狸奴和疾風在，公主只是剛來大周還不習慣呢！”

“等在過幾年，公主就不會那麼想家了，我們可是要在這裡住一輩子的，要學會習慣這裡的一切。”

顧九娘聞言眼底泛著淡淡的水光。

是啊！

要學會習慣啊！

不管是公主，還是階下囚，都是她的宿命！

宿命這個東西，好與不好，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顧九娘伏在狸奴的肩頭，對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

顧九娘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情緒盡數吞嚥下去，才離開狸奴的懷抱。

“走吧！你不是說你很喜歡大周的髮髻嗎？本公主去給你梳一個。”

狸奴一臉興奮的牽起顧九孃的手，臉蛋上滿是疑惑。

“公主會梳嗎？”

“不會！”

“那公主還要給我梳！”

“不是你說喜歡嗎？”

“我是喜歡，但你不會。”

“不會可以學！”

“我不想讓你拿我做試驗。”

“我想！”

主僕兩人一言一句去了寢殿。

顧九娘不管狸奴愁眉不展的臉，徑直將她按在梳妝檯前開始搗鼓。

西涼國的女兒都是梳小辮子，在用額飾妝點一下，再配上防沙的面紗就可以了。

但大周的髮髻卻與之截然不同，不僅款式多樣還要用各種釵環固定妝點。

狸奴看到謝知意髮髻上插的步搖，異常精美隨著走路的動作，流蘇也跟著輕晃。

霎是好看！

便和顧九娘討論過，說她也想梳那樣的髮髻。

顧九娘從不會繁雜的髮髻，倒是簡單的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這多虧她有個出身漢族女子的娘！

顧九娘自從到了長安，沒有風沙糟蹋。

她便卸去了面紗，將一頭秀髮也束成了高高的馬尾。

看著既簡單又利落！

狸奴緊緊盯著銅鏡中的顧九娘，生怕她將自已改造成怪物。

半個時辰後，狸奴來回打量著鏡中的自已。

驚喜的問道，“公主怎麼會梳漢人髮髻的？是不是夫人給你教的？太好看了！”

顧九娘放下木梳，滿臉得意的回道！

“本公主蕙質蘭心，這點小事還能難得倒我！”

正說著話芳草回來了，手中還端著兩隻烹飪好的螃蟹。

“公主，奴婢已經向大公主辭拒了赴約，大公主讓奴婢給公主帶回來兩隻螃蟹嚐嚐味道。”

顧九娘走到桌子旁，用手指戳了戳那螃蟹的殼。

“這怎麼吃呀？看著殼子很硬。”

“公主等奴婢淨了手，給你剝蟹肉，這螃蟹啊數澄陽湖的最為鮮美。”

“每年中秋節，地方官員都會快馬加鞭給宮裡送一些個頭大的來，今年先帝大喪不能舉辦宮宴，皇上才命人給各宮主子分了。”

說著芳草已經洗了手，在帕子上拭乾了水。

“這殼子太硬了，裡面的肉也不好取吧！”

“奴婢將才在大公主那裡現學的，這就給公主取出裡面的肉嚐嚐。”

顧九娘和狸奴眼巴巴的站在桌子旁，看著芳草用各種小巧的工具，一點一點挖出裡面的蟹肉。

“好神奇啊！我還從沒有見過一隻小蟲子的吃法竟這般繁瑣。”

聽到狸奴感嘆，芳草只是笑了笑。

顧九娘跟著點頭如蒜，“本公主也沒見過，這回就當見了世面了！”

芳草將蟹肉放到盤子中，“公主快嚐嚐味道如何？”

顧九娘毫不猶豫的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兒蟹肉，沾了小料放進嘴裡。

“好吃嗎？”

狸奴眼巴巴望著顧九娘，對方咂巴著唇點頭。

“好吃是好吃，就是肉太少了只嚐了個味道。”

她夾了一塊兒喂到了狸奴口中，隨後又夾了一塊給芳草也餵了一口。

芳草原本要提醒她不能用一雙筷子，但看到顧九娘眼睛亮晶晶的問她們。

“好吃嗎？”

她又生生忍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好吃！”

“就是沒有我們西涼那樣大口吃肉過癮，不過勝在味道確實不錯。”

狸奴一本正經的點評。

有了這麼一遭分食而樂的衝擊，讓顧九娘將心底的悲涼難過沖淡了許多。

每逢佳節倍思親！

中秋節雖然是思念親人，期望團圓的日子。

但是對於顧九娘來說，它不過也就是普通尋常的一日而已。

依舊住在名為方寸間的地方，抬頭便是四方天，回頭便是四方牆。

天不是焉支山的天，地也不是焉支山腳下的那片地。

所以人人臉上都掛著笑意，但她卻怎麼也感受不到高興不高興。

內心就很平靜無波。

直到晚上月亮升起時，顧九娘才猛然發現她內心哪是平靜無波。

只不過是被子裡刻意壓制住了情緒而已。

於是她一人坐在涼亭裡，對著月亮喝的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