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誠做不到對白君珩不聞不問。

她移步觀景閣,才到門口,樂茗急衝衝從裡跑出來正好撞在了她身上,她揉著胸口問,“怎麼回事?”

樂茗道,“公子病了,我得去尋阿喬。”

“你知道他在哪嗎?”

“阿喬在城南藥鋪。”

“城南,珊瑚你陪樂茗讓車伕送你們過去。”葉誠趕緊側身讓開,樂茗與珊瑚一道飛快地跑遠了。

白君珩身體向來健康,怎麼好端端突然就病了?葉誠帶著一絲疑惑,提著裙襬跨過門檻,疾步行到二樓。

屋內四面通風,採光極好。白君珩背對著她趴伏在七絃琴上,他的身體因為疼痛輕微顫抖,似在極力剋制隱忍。

葉誠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俯身去看他情況,見他面色煞白額角的碎髮被冷汗浸溼,硬是咬緊牙關不發出一絲呻吟。

葉誠嚇了一跳,瞬間緊張起來,“君珩,你怎麼了?”

“我……”他無力地搖頭,手緊緊地捂著心口,終是忍不住發出一聲吃痛地悶哼,直直向後仰面倒去。

葉誠本能出手想要將他扶起來,奈何白君珩比她想象中重了不少,她反倒被壓著後退兩步,人就這麼歪倒在了她懷裡。一股清冽的薄荷龍涎的氣味撲面而來將她包圍。

白君珩順勢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粗重的呼吸噴在她的頸部,令她汗毛倒豎。

“君珩……”葉誠推也不是抱也不是,只這麼僵硬地維持著姿勢,開口輕喚他,“我扶你去榻上躺著好嗎?”

“嗯……”他從喉頭髮出一聲,葉誠艱難地將他攙扶上羅漢榻。

白君珩懨懨地蜷縮在一角,玉竹般的手指始終按在心口位置,手掌之下的衣料隱隱約約透出了可疑的紅色。

他的胸口怎麼了?

葉誠眉頭輕蹙,伸手猶豫著想要去觸碰他胸口的位置。冷不防被白君珩一把抓住,他漆黑的眸子泛著柔光安靜地注視著她。

“你,胸口受傷了……”她指著他胸前白衣上透出的紅。

“嗯。”他悶悶應一聲,卻不鬆手。

“你流血了。”葉誠道,“我幫你處理一下。”

他鬆手,葉誠便熟門熟路地在置物架底端的抽屜裡翻出個醫藥箱。府裡年節有不少幫傭會將孩子接來玩耍,這些孩子最愛在觀景閣周圍玩鬧跑跳,磕了碰了是家常便飯,所以她便讓人在觀景閣內放置了個簡單的醫藥箱,以備不時之需。

葉誠提著藥箱過來,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來,白君珩單手攀在羅漢榻的圍欄上,整個身體因為疼痛輕顫。葉誠心裡不忍,“就沒有鎮痛藥嗎?”

“已服過……”他失血的唇擠出破碎的詞句,“無礙……我受得住……”

葉誠解開他衣服的前襟,露出被鮮血染紅的紗布繃帶。她動作小心輕柔生怕又弄痛他,直到心口位置一個兩指寬的血窟窿毫無遮擋的暴露在她的視線之下,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鼻頭泛酸開始心疼,“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會受傷?”

“技不如人……就要受點罪了……”他將鹿臺山受伏擊一事說得輕描淡寫,但那都是幾個月前的事了,若是受傷傷口理應癒合結痂了,可眼下這個傷口如此新鮮不過十來日光景,他再遮掩什麼!

替他重新包紮傷口的穿好衣服的同時,葉誠腦子不停地轉動。女使的話忽的出現在腦海。

“白公子為了替你治病剜了心頭血給你。”

……

她再看痛苦蒼白的白君珩潸然淚下,“你在撒謊!這傷到底怎麼來的!你如實告訴我!”

“我沒事的……一點皮外傷……”他虛弱地解釋著,一心想要安撫葉誠。

“所以……你……你真的把血換給我了……”

他眼神閃爍,極力否認,“莫要聽別人亂說……”

他這副欲蓋彌彰的做派更加證實了葉誠心中所想。震驚之下,她再無法冷靜自持,望著白君珩的眼神複雜憂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白君珩知道多說無益,瞞不過她的。

“是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輕笑一聲,喃喃自問,聲音低沉傷感。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有人願意為她如此犧牲,若說沒有感動,怎麼可能呢?!可……可是他期待的回應,她終是給不了的。受人潑天恩惠卻無法回報萬一,還要令恩人夢斷傷心。這深深的負罪感令她坐立難安,愧疚自責。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已的任性作為……會讓你如此為難……可我不想失去你……”白君珩的溫柔體貼更襯托得她自私、忘恩負義。

“我不值得。”她是真自私啊,有人捨命相救,她是鐵石心腸竟不肯憐惜他分毫生出一絲愛意。她唾棄厭惡自已真是狼心狗肺啊!

白君珩目色一沉,平靜地陳述,“沒有什麼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為你……我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竟會如此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她攥緊了拳頭,積蓄著力量,有些事心軟不得的,她不要日日夜夜都得受制於這份恩情,被操縱被桎梏!違心地配合著白君珩的深情,作繭自縛!

她一番天人交戰後破釜沉舟道,“君珩,你的心意我知道的。只是我沒辦法回應你什麼更無法做到自欺欺人,我的心早已另屬他人。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明明愛著別人,又貿然接受你的感情,這對你也不公平。”

“救命之恩,我銘記於心沒齒難忘。只要我葉誠活一天有一口氣,但憑驅使唯你馬首是瞻,絕無半句怨言!”

她真摯誠實地告白,實在刺耳扎心。縱然早已預料會是這個結果,可親耳聽著她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還是令人心如刀絞。嫉妒憤怒咆哮著在白君珩的胸膛裡橫衝直撞,他紅著眼聲音帶著啞意,不甘心地問,“他就那麼好嗎?”

“是!他在我心裡獨一無二!”她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表白,只可惜凌敬不在這。

白君珩抓著羅漢塌圍欄的手指暗暗發力,直至骨節發白,他微微翕合的眼睫將眼裡的肅殺恨意很好的遮掩,卻無法控制五臟六腑劇烈燃燒地怒火,怒急攻心,喉頭一甜終是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

“啊!”葉誠倒抽一口冷氣,始料未及他竟會氣成這樣,她為自已的魯莽毫不顧及他的傷勢後悔不已。慌張地靠近他,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跡。

“砰——”地一聲木門向兩邊開啟,阿喬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一看白君珩胸口的血跡。他厭惡地推開葉誠,急切地替他檢視傷勢。

葉誠自知阿喬不喜自已,她的存在確實只會讓白君珩更難受,便低著頭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阿喬心疼自家少主,實在不明白左右不過是個女人使些強硬的手段,就沒有降服不了的。何必上這骨肉計,平白往胸口戳一刀,那冷血無情的女人並未見得就被感動了。

何苦來哉!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