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什麼感覺,應該是解脫了不再疼痛了吧。可葉誠渾身上下無處不痠痛,似被車輪反覆來回碾壓一般。她疲憊無力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世界,耳邊就聽得一聲驚呼,“夫人醒來了!”

夫人……葉誠再聽這個稱呼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自已居然還活在這個世界裡。

她的腦子像臺老舊的機器,有氣無力地運轉著,以至於她整個人看著十分笨重遲鈍。

葉誠想爬起來,奈何渾身乏力。白君珩眼疾手快體貼地將她扶起來,用枕頭墊在她腰後,讓她舒服地靠坐著。

“君珩……”葉誠想開口,嗓子乾啞得厲害,發出的聲音連她自已都嚇了一跳。

女使連忙上前伺候,舀了溫水一勺一勺餵給她。

飲過溫水葉誠覺得乾澀的喉嚨狀況有所緩解,她有些迷茫地望著眼前面色蒼白憔悴,眼角佈滿血絲的白君珩,“你……回來了……”

“你這樣子?我怎麼放心得下?”他語氣聽著無奈,卻不難察覺出寵溺的味道。

他的深情,葉誠不想面對,逃避一般垂著腦袋,一語不發。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白君珩絲毫不在意自已反倒關切地來詢問她的情況。

“身體好痛。”葉誠誠實地回答,“感覺很累。”

白君珩伸手探了下她額頭的溫度,讓她抬起頭與他對視,“你高燒才退,有這些症狀是正常的。”

“我發燒了?”葉誠有些懵懂,她清楚地記得自已是毒發服了一粒金丹,想要躺在床上體面上路的。可真的太痛太痛了,一粒金丹在她身上似乎並沒有體現出強大的鎮痛效果……她甚至懷疑自已是不是上當受騙了。

她痛到昏厥……直到現在醒來。

“是,葉誠今後你再也不用受毒發的苦楚,我醫好你了。”他面上雖有幾分疲態,可漆黑的眼眸有藏不住的驕傲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望著葉誠唇角輕揚,是勝利者掌控全域性的志得意滿。

“……”葉誠腦子一團漿糊,白君珩將她治好了?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令她頭暈目眩,像是置身於空中花園半分真實性全無。

“是不是覺得很不真實?”白君珩露出個和煦溫暖地笑容,“我答應過你,不會讓你死的!”

“君珩……我……我要怎麼謝你……”大恩大德,這回真的是……葉誠百感交集,要怎麼答謝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命之恩。

“你若是真的要謝我,就快點好起來。”他的溫柔令人如沐春風。

“好好休息,你現在是虛弱期,需要靜養。別擔心,一切有我。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他語氣平緩,目光堅定。

“嗯。”白君珩就是有股魔力,讓人無條件信任他。葉誠乖乖地點頭。

白君珩交代了近身伺候的女使關於葉誠飲食上的諸多注意事項後,抬腿想要跨出門檻時,突然一陣暈眩。

“砰——”地一聲額角磕在門板上。

葉誠向他投去擔憂的目光,後者擺手示意她別擔心,女使要去送行也被他婉拒了。

葉誠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出神,心裡紛亂難安。

女使見白君珩走了,唏噓不已。她倒了碗紅棗米湯,送到葉誠床邊,吹著氣喂她,“夫人,白公子說你現在虛不受補,今日只能喝些米湯了。”

葉誠病重,白君珩衣不解帶伺候在側,為她療毒,更是奮不顧身將心頭血剜出來替葉誠續命,這戲文裡才有的捨命相救,居然在現實生活上演如何不令人震撼。全府上下無不為白君珩的一片痴心所感動,什麼絕世好男人。

伺候的女使是個藏不住事的,心直口快,發自內心的感慨,“夫人你總算醒來了,你高燒昏迷。白公子守在你床邊,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你三天三夜。”

“……”葉誠一頓,到嘴的紅棗米湯一點甜味也無,味同嚼蠟。心情沉重。

“你知道嗎?白公子為了替你治病剜了心頭血給你。”

葉誠只覺得這個傳言太過荒唐,揚起臉嚴肅地盯著女使,“你怎麼知道?”

女使沒從葉誠臉上瞧出感動,反而見她板起臉孔心裡有些意外,老實交代,“我無意之間聽到白公子與阿喬起爭執時聽見的,白公子為你施了換血之術。”

“換血之術?!”葉誠心裡咯噔一聲,如同晴天霹靂。這也太瘋狂了,她可沒忘記自已的血只一滴便毒死了蝴蝶,行換血之術,那換的是誰的血?

她不敢再往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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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珩醫術上的造詣超乎尋常,他確有枯木回春之術。葉誠身體在他的調理下一日好過一日,肉眼可見的精神起來了,似真如他所言,已經痊癒了。

身體是好了,精神上的壓力卻越發重了。她耳聰目明,全府上下明裡暗裡刻意撮合她與白君珩的種種言行舉止,真的令人窒息。彷彿救命之恩她若不答應以身相許就是天大的罪過。白君珩的好,她都知道,可她不喜歡,做不到強迫自已的意志去迎合大家的期待。

葉誠坐在蓮池旁的假山上,波光粼粼的池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五彩的金光。五月的蓮花清新美麗,放眼望去在遮天蔽日的翠綠中,粉紅的花苞將開未開在微風中搖曳生姿,送來陣陣馥郁的蓮花香氣,令人神清氣爽。池中養了不少錦鯉,珊瑚將饅頭撕碎成若干小碎片,拋入池中引來魚兒爭先恐後地哄搶……

她樂此不疲還撕了不少饅頭碎屑,大方地遞給葉誠,“夫人,你也來喂,真好玩。”

“嗯。”葉誠含糊地應一聲,接過珊瑚給的饅頭碎屑,機械地投入池中餵魚。

她雖是低頭看魚的姿勢,心思卻根本不在此處。隨著身體的日益好轉,對凌敬的思慕便只增不減,她迫切的想要去將他尋回來,對著他毫無保留和盤托出,她篤定只要自已開口,凌敬定會諒解她的苦衷,他們可以和好如初破鏡重圓,像從前一樣。

她這般想著,便開始盤算如何開口與白君珩劃清界限,他對自已的一腔熱忱她實在無福消受,註定只能辜負了。

不知何時飄來悅耳悠揚的琴聲,如山澗泉鳴,似環佩鈴響,清越細膩的琴聲將葉誠從思緒中拉回現實,這府上能將琴彈得這般出神入化的也只有白君珩一人了。

珊瑚停了手裡餵魚的動作,仰著臉得意地衝著葉誠道,“夫人我知道這個曲子。”

“哦?你怎麼知道。”

她挺起胸脯,驕傲地說,“樂茗告訴過我,這是《鳳求凰》。”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夫人白公子心悅於你。”

“……”葉誠不無悲哀,她對音律一竅不通,這不就是對牛彈琴的真實寫照。若非珊瑚點破,就算白君珩將琴絃磨斷,她也聽不懂寄託在琴絃上的相思之意。多諷刺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聰慧過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彈什麼《鳳求凰》。

葉誠摸摸珊瑚的腦袋,面上雖帶著溫柔的笑意,可眼裡卻有不易察覺的煩躁,她開口道,“珊瑚以後不要再說這話了,夫人我不愛聽。”

“……”珊瑚還想問為什麼,可看著夫人神色冷漠也知道不該提。她點點頭,心裡卻嘀咕,白公子那麼好的人,被他喜歡夫人怎麼像是不高興?大人的世界好複雜啊,她小小的腦袋塞滿疑問。

葉誠站起身,想要離開。遠處的琴聲戛然而止,縱然她是音痴也察覺,曲子不該是在此處停止,這停頓實在蹊蹺,白君珩怎麼不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