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誠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白瓷葫蘆瓶上愣愣出神,最後的三顆藥沒有了,距離上次服藥不過七個月十六天,下次又會是什麼時候呢?她已經沒有續命藥了……她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房門被推開發出的“咿呀”聲將她從思緒中扯了出來,劍影進來看見葉誠揹著他將手中的葫蘆瓶子收進抽屜。
他微微蹙眉靠近過來從身後將她擁在懷裡,雖然她隱藏的功夫很好,可他就能敏銳地觀察到她睫毛上沾著的水汽,“誠誠你有心事,你不開心。”
“我最近情緒不對勁影響到你了。”葉誠有些抱歉,她一個人扛事扛慣了,真要告訴別人她反而不知道怎麼開口,況且這也不是什麼能讓人開心的事,大過年的就不惹大家傷心了。
“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嗎?”劍影這時候無比羨慕那些心思靈巧能說會道的會逗女孩子開心的,不會像他看見葉誠失落難過,只會木訥又無趣的問她,我能怎麼做,這令他無比的挫敗。
“劍影你抱著我就好了。”葉誠平靜靠在他懷裡,嗅著他的氣味感受著他的體溫,安慰自已一切已經很好了,有個這樣好的人陪著她度過人生最後的時光,還有什麼不知足。
……
馬上就要過年了,葉府佈置一新張燈結綵好不熱鬧。幫傭們是發自內心的喜歡葉府這個大家庭,把這當自已家,葉誠雖有給他們放十天年假,可真的回去的人卻並不多,有些人甚至回鄉把妻兒接來府裡過年。葉誠對這些來府上做客的親眷也十分照顧,會給他們安排單間方便小家團圓,有孩子來還會發放兒童禮包,一般就是些零嘴小玩意兒不值什麼錢,可卻能讓人心頭一暖。
李嬸在廚房裡忙成了陀螺,腳不沾地。即使是這樣她也沒忘抽時間去歸元寺。葉府上有許多佛教信徒,有些人初一十五會趕早進寺上香,縫著菩薩佛主誕辰還會沐浴吃齋。葉誠自已不信神佛,但也不會去幹預別人的信仰。
李嬸女兒早死後她便視歸元寺淨定住持為救命稻草,對他所謂的為往生者修來世一說深信不疑,這些年沒少給這大和尚上供奉。
這日李嬸從歸元寺回來,一看時間還早就親自提了食盒給葉誠送早膳。
“李嬸,送飯這事讓那兩個小丫頭做就好了,還得累著你跑一趟。”葉誠拉著身邊的凳子給她坐。
李嬸拿了筷子特地夾了一個上頭做了紅點標記的素包放葉誠碗裡,鄭重交代,“這是我一早去歸元寺拿回來的,祈福過吃了運氣好。”她這邊給葉誠夾了,另外又夾了一個放劍影碗裡,愛屋及烏,“你也一樣。”
這素包味道並不差,外頭白麵裡頭是紅糖糯米。所以兩人都聽話地吃了。
李嬸很滿意繼續道,“夫人我也一道給你求平安了,淨定住持說你今年犯太歲,做法之時請你務必到場效果會更好。”
葉誠一挑眉,還得她去?她雖不干預別人信仰,可自已對神佛也不熱衷,可若是生硬拒絕又怕李嬸傷心,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於是便應了下來。
事情比想象中順利令李嬸喜出望外,葉誠交代車伕套馬,三人坐馬車到了歸元寺。
年底寺廟比平日裡更熱鬧人潮湧動,香火繚繞。
李嬸帶著人熟門熟路地進了寺廟後院主持的廂房外,讓沙彌通報。
住持淨定五六十歲,戴著頂黃色布帽面容慈祥看著平易近人。他對著三人行一禮,禮貌地請眾人到廂房中說話。
一番寒暄過後,淨定便開始給葉誠解八字,說得玄乎其神又說她明年運勢不好,犯太歲,輕則生病重則事業波折不斷,需要費些銀錢做場法事消災闢禍。
熟悉的套路,葉誠但笑不語。
外頭突然來了一個神色慌張的和尚,附耳與住持說了什麼。見原本和顏悅色的淨定面色凝重,再無心與三人說話,“阿彌陀佛,三位施主老衲要先行一步,去偏院處理一件棘手事情。失陪了。”
葉誠疑惑地望著李嬸,後者也皺著眉頭不解。
有熱鬧不看這不是葉誠的作風啊。她嗅著味道就跟過去了。
一向冷清的偏院,架著火堆燃著熊熊大火,火中安靜地躺著一個妙齡女子一襲紅衣。不少僧人在火堆兩丈外,盤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嘴裡唸唸有詞,似在誦經超度。
院外頭一個悲痛欲絕的年輕男子三番幾次要衝進火場,卻讓寺裡的僧人強硬地拖住。
住持親自上前苦心勸慰,“逝者已逝人死不能復生,施主不該來這裡打擾她最後的清淨。還請節哀!”
“阿彩……阿彩……”那男子已近瘋魔哪裡聽得進去,發狂地用力掙脫群僧控制,鐵了心地要衝去火堆殉情。
“可憐啊……”守在屋外的老僕人長吁短嘆,老淚渾濁,“都是命,都是命啊!”
葉誠見他神色悲涼,頗受觸動。
那老人自顧自地說,“死去的那個是我家小姐,外頭這個癲瘋苦命人的是與我家小姐從小定親的準姑爺,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但我家老爺嫌貧愛富不大看得起家道中落的準姑爺,前幾年受不得小姐苦苦哀求又找不到退婚理由,老爺便鬆口只要準姑爺考中秀才自可擇日完婚。結果天意弄人準姑爺名落孫山。
老爺對準姑爺本就沒什麼耐心,正好有了理由退婚,將小姐另許了他人。我家小姐性烈,竟在夫家上門迎親當天自戕了,喜事成喪事……”
李嬸聽罷雙眼一閉,痛心疾首大呼,“造孽。”
葉誠望著那烈烈火光也不由心生悲憫。
劍影一個箭步竄出去,抬手間幾個和尚全給他推倒一旁東倒西歪一片。年輕人沒了和尚束縛阻攔,仰天大笑著朝著火光的方向疾衝而去,堅定而決絕地投身入了火海。
這個變故發生地極快不過三五秒,一個大活人就沒了!
住持一看回天乏術了,連連搖頭,“阿彌陀佛。”
“劍影!”葉誠痛呼一聲,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大聲斥責,“你怎麼能這樣做!你怎麼能讓他去死!”
劍影十分平靜,低沉渾厚的嗓音帶著股不近人情的淡漠,“對於一個決心赴死之人,若能死在心愛的人身邊,沒什麼比這更好了。我成全了他!”
“你!”葉誠被他氣笑了,“你成全他!你有什麼資格談成全!”
劍影深邃的眸眼痴痴地凝望著葉誠展顏一笑,幽幽道,“你不懂也沒關係。”
葉誠聽他所言心口一窒,竟害怕地不敢再與他對視,她心虛的拉著李嬸轉移話題,“我們快走,劍影闖禍了,等等那陌生男子家裡來人,我們哪裡找個大活人賠給他!快走快走!”
李嬸也覺得葉誠所言不差,當下哪裡還敢在寺廟多做停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