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一陣緊似一陣,天一天冷似一天。花園裡的白玉蘭似一夜之間掉光了所有葉子,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幹站立在蕭瑟的風中,寒冬竟已來臨多時。
食堂的爐火燒得很旺,柴灰裡堆放了不少紅薯土豆,葉府不少幫傭空閒時間最喜歡聚在火爐邊上,一面烤火一面談天說地。
以往這時候正是葉誠一年之中最繁忙的日子,決計不會出現在此,有這個閒功夫聽八卦。
立冬以後酒樓與百樂街眾多門店的貨、賬需要盤點清算,供貨商與客戶往來數,需要對清,該要的賬得想辦法討回來,欠下的錢需在年前結清這些是堆在一處能讓葉誠忙得腳不沾地。可今年她除了親自到酒樓集合管事開會,安排幾個重要負責人,自已並不親自跟進。酒樓管事與門店的掌櫃都覺得葉誠此次放權,將是三年來最大的考驗,他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怠慢,卯足勁努力幹爭取能交出像樣的成績。
夫人向來待人親厚,在府裡沒人不喜歡,她來大家自然拍手歡迎。至於跟在她身邊形影不離的某人,原本以為這傢伙成了夫人枕邊人便會露出小人得勢的嘴臉耀武揚威,使些手段整治他們。結果一晃小半年過去,劍影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我行我素活在自已的世界裡視他們若無物。如此楚河漢界,互不往來,相安無事最好不過。
若不是夫人今日心血來潮,覺得就烤點紅薯土豆不夠吃,臨時讓幫傭挑了隻山羊烤來吃。他們是根本沒機會見到,平日裡冷得像冰山見誰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劍影,對待夫人轉變之大,令人瞠目結舌。
夫人說要吃羊腿肉。
那廝二話不說,利落地挑了最嫩最香的部分,片得不薄不厚大小正好一口一片,沾著醬送到她面前,就差一口一口夾著餵了。
吃了幾片,葉誠便覺得有些膩了。她甫一伸手,劍影就體貼地遞上了剝好的柑子。
嘖嘖嘖,得寵不是全無道理啊!這馬屁功夫果然爐火純青令人望塵莫及。
“你們繼續說那個摸骨的瞎婆婆,我覺得很有意思。”葉誠吞了水果,立馬催促府裡的幫傭繼續講這個話題,她從前只當這些是消遣玩樂,雖然喜好鬼神亂力的故事,可從不作真,直到她魂穿到這鬼地方。這個信念便產生了動搖,她開始懷疑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什麼解釋不通的神秘力量存在。
“那瞎婆婆真的很神奇,我小兒子幼時調皮搗蛋,往她窗戶丟過小石子,她明明雙眼已盲看不見,卻能從一堆孩子中,準確無誤地認出他來,連著他的生辰八字都一一報了出來,分毫不差。”
“真這麼神奇嗎?她現在可還在世?人又在何處?”葉誠聽著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覺得有意思的緊,便動了想法想要請人來府上看相摸骨。
“還在世,只是瞎婆婆性情古怪住得又偏僻幾十年來孤身一人居住,她輕易不肯離開村子的。”
“無事,我去尋她。”葉誠輕鬆一笑,目光投向劍影,“我們一道去。”
“好。”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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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葉誠此去竟不坐馬車,只讓劍影牽了匹馬就上路了。雖說瞎婆婆住的鹹村並不遙遠,騎馬不過五六個時辰,但到底眼下是冬日寒風凜冽,太陽落山後,森林起霧視野朦朧,山路崎嶇空氣更添溼冷,若是颳風下雨簡直不敢想情況有多糟糕。
李嬸捨不得金尊玉貴的葉誠去吃這個苦頭,開春了暖和了再去也不遲啊。奈何葉誠太過固執,一旦做了決定八頭牛都拉不住。李嬸只能嘆口氣,轉身去廚房給葉誠備足了乾糧上路。
自從有了上回裝扮婢女調戲劍影的經歷後,葉誠食髓知味,角色扮演上癮,兩人私下相處時候,她便常常戲精附體。一忽兒是溫順乖巧對主子唯命是從的婢女,一忽兒是嚴厲變態天天想撲倒徒弟的師父,一忽兒是不諳世事被紈絝強取豪奪的鄰家好女,一忽兒又是風騷嫵媚處心積慮勾引繼子的小媽……
這次出門更是要將惡趣味進行到底。她又作了侍女打扮,不施粉黛僅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蜜合色棉襖很是樸素。卻讓劍影頭戴白玉如意冠,身著寶藍色金邊麒麟團花紋白狐腋箭袖,腰繫五色蝴蝶鸞絛,足登玄色緞補絨雲紋底靴,作權貴少爺裝扮。
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平日太招搖樹大招風,出了城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你我作這樣的打扮。萬一遇上強盜歹徒,他們定會把你看做目標,你這樣就是在保護我。”
她將這不良動機包裹得冠冕堂皇,也不管別人信不信。若是害怕被人認出來,更應該低調行事。又何故讓劍影穿得如此奢華引人側目,分明是她別有居心,卻強詞奪理。
可被操縱的當事人心甘情願,望著她但笑不語,若遇上強盜歹徒?一時還真說不準是誰倒黴。
白馬在蒼勁山道上慢悠悠地行走,馬背上的二人怡然自得。按這般速度行走,五六時辰的路程他們能走上兩天,但兩人似乎並不著急趕路。
天色漸晚暮色沉沉之時,他們終於在山中尋到了一座破敗的小寺廟,牽馬進入廟中。但見廟宇頹圮,殘垣斷壁,瓦片剝落,牆壁上結滿蛛網,青苔蔓延,一條小徑在荒草叢中穿過,冷風在空無一人的廢墟中呼呼作響,不免令人望之生畏。
劍影不免有些擔憂地向葉誠投去目光,後者十分平靜地說,“少爺我們今夜就宿在此地吧。”甚至動手解下了從家中帶來的行囊,往大殿方向走去。
一路她“少爺少爺”的叫個不停,劍影早已接受了他的新身份。
“好。”劍影將馬安頓好,這破廟裡荒草肆虐,不缺草料,他無須特別餵馬。
他圍著破廟轉了一圈撿了不少柴火,進到廟裡。
葉誠手腳麻利已經收拾整理出了一個厚厚的草垛,她雙腿盤在上頭見男人進來興奮地說,“我們的床怎麼樣?”
“嗯,很好。”他應一聲,將柴火技巧地搭在一處,拿出火摺子生火。
葉誠靠過來,從包裹裡掏出些能用的器具。李嬸真是周到,野炊常見工具都有,甚至還備了幹菇蝦乾蔬菜碎末等。
兩人燒了開水,用小碗裝了,坐在一處吹著熱氣,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晚飯就喝了點蝦乾菇子蛋花湯,配上李嬸烙的千層麵餅,在這荒涼的寺廟裡別有一番風味。
黑暗頹廢的寺廟僅篝火散著暖暖的昏黃,兩人圍在篝火邊,葉誠望著他幽幽道,“少爺你有沒有聽說過蘭若寺?”
劍影誠實地搖了搖頭。
那就好,於是她添油加醋的把這個集萬千妖魔厲鬼的蘭若寺說了一通,白淨書生和魅惑女鬼向來是鬼怪小說的常客葉誠的故事也不能免俗,只是她故事中的這個女鬼是一點想和書生曖昧戀愛的心都沒有,有的只有熟練的黑虎掏心的本事。
她說得血腥又可怕,不時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瞄劍影反應,後者聽了面上沒什麼反應,待發現葉誠再觀察他後,立馬配合地露出了點害怕的神情環顧四周刻意壓低聲音道,“被你這麼一說,這地方現在看著是有點陰森恐怖啊!”
葉誠滿意劍影的上道,一本正經開始了胡說八道,“荒寺無主,妖魔橫行。少爺你又是元陽之身,女鬼最愛吸食你的精血了!”
劍影面露不解,貼著她曖昧地問,“我還是嗎?”
“你……”葉誠沒防備他來這一手一時噎住,險些破功。臉上不由漫上了幾絲羞窘的紅暈。斜著眼睛橫了他一眼,強調道,“你是!這會兒當然是!”
“哦——”劍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葉誠為了緩和尷尬咳了一聲,繼續面不改色胡謅,“少爺你不要怕,我曾外公是個了不得的天師,他將本事傳給了我外公,我外公見我天賦異稟骨骼清奇,又將自已的畢生所學都盡數傳給了我。”
劍影肅著臉朝著葉誠恭敬地拜了一拜,目光懇切道,“原來你竟有這樣通天的本事,今夜還望葉天師護我周全。”
“嗯,奴婢即使舍了性命也會護少爺平安的。”葉誠握住他的手正色道,“你把衣服脫了吧。”
原來在這等著他呢。
這並不是葉誠第一次讓他脫衣了,兩人耳鬢廝磨的這些日子他自然對她的癖好了若指掌。於是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深邃的眸子意味深長地望著她,嘴角帶著一絲笑意。
一件一件,當著她的面慢條斯理地脫。這畫面實在……實在太誘惑令人臉紅心跳,葉誠不自覺呼吸有點重,卻捨不得移開目光。見他修長手指慢慢移到腰上,她心跳漏了一拍,急忙抓住他的手。
劍影疑惑地瞧她。
“夠了,赤個上身給我畫張符就可以了。”她深呼一口氣別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這個傢伙什麼時候竟也學了這不著痕跡勾引人的本事!
“哦。”劍影端坐在她對面,似看不見她的心虛,“那就有勞天師了。”
見他如此氣定神閒坦蕩地與她對戲,對比之下葉誠就顯得有些居心不良。她是不會讓他太得意的,壞心思一起,她伸出蔥白的手指在他胸膛上利落了畫了只小烏龜。
她畫完後心裡一陣痛快,忍不住笑起來道,“好了,本天師已經給你畫了一隻再適合不過的守護獸,少爺自可高枕無虞。”
他自然知道她畫了什麼,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戲謔道,“葉天師的這位守護獸委實別緻的有些可愛。”
葉誠見他笑,心裡又不爽了,不客氣地推他一下嗔道,“還不把衣服穿起來,小心真的勾引了女鬼來吸你精血!”
“天師教訓的是。”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熱烈的焰火,帶著熾熱的溫度將她裹挾,令她不自覺身體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