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辰安拿著剛補辦的臨時身份證,在機場的安檢前排著長隊,他的身邊是扛著大包小包的顧一夕。
他的身上依然是那件焊死在身上的皮夾克,正滿臉笑容地接受工作人員的搜查,一副旅遊度假歸家的樣子。
他身上的包大部分都是上官燕留下的行李,上官燕是一個出門要搬空衣櫃的精緻男人,因為昨天他走得太急了,所以還留下兩大箱衣服都沒有帶走。
姬落雨、黎燕雲、林樂希三個大美女則是跟在後面,她們的打扮較為低調樸素,不過依然難以遮掩她們姣好的外形。
他們在經過三個小時航行之後便會踏上帝都的土地。
將行李都辦理託運之後,幾個人在等待區排隊進入候機廳,就在楚辰安無聊地左顧右盼的時候,他在不遠處的人群裡忽然看到了一個人的背影。
這個人的身高不太高,單薄的背影略顯瘦削,還穿著一件黃色的包漿外套,頭上戴著一頂破舊的鴨舌帽,看起來很像是昨夜在橋洞碰到的魚哥。
“嗯?魚哥怎麼會來機場?他哪來的錢?是打算回家看爹媽孩子嗎?”
一連串的疑問在楚辰安心中湧起,但是那人已經一個閃身擠入了人群之中,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無法從人群裡再次找到那個背影了。
“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楚辰安又回想起了昨夜的經歷,竟然有些想念老桑和魚哥他們,想想他們此時應該還在四處討生活吧。
很快他前面的顧一夕就走到了核驗身份的櫃檯前,楚辰安急忙前傾身子看向了與攝像頭連線的螢幕,螢幕裡顧一夕已經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那絕不是一個正常人的眼睛,瞳孔的顏色極淡,就像是一幅褪色的圖畫,只剩下了一個淡灰色的輪廓,看起來有些瘮人。
不過那張臉……似乎有些眼熟啊,好像從前的一個搖滾歌手,還被當時的歌迷稱作搖滾教父,也算是紅極一時。
真的是他嗎?
“先生,請您出示身份證和機票。”
櫃檯工作人員的話打斷了楚辰安的思考,他急忙交出了自已的證件,然後從安檢通道走了進去。
……
凌晨。
楚辰安還在青年旅館裡睡大覺的時候。
老桑和魚哥已經踏上了今日的打野之旅,他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四處尋覓著,心裡大概估摸著今日的行情。
老桑走在最前面,魚哥腳步遲緩地在後面跟著,他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的身體觸電一般顫抖,嘴裡還不斷呢喃著。
“我要見我的孩子,小芸,我來了,我來……來看你了,我看到你了,我們的孩子多可愛啊……”
“媽,你怎麼不說話啊,你……你腿腳不好,我揹你吧,我給你和爸做飯,嘻嘻,哈哈哈哈……”
他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眼神也迷離了起來,他的嘴角高高翹起,就像是看到了什麼美好的場景。
他忽然捂著肚子,猛地乾嘔了起來,混合成一片的嘔吐物不斷從他嘴裡湧出,就彷彿要把腸子也嘔出來一般。
老桑回到了魚哥的身邊,他伸手拍了拍魚哥的後背,就看到那灘嘔吐物裡,似乎有一些類似於頭髮的黑乎乎的東西。
老桑皺著眉頭,語氣擔心地問道:
“你是不是瞎吃什麼了?”
魚哥低著頭沒有說話,只是不斷地乾嘔著,他用手不斷扣著嗓子,無數粘稠的液體從他嘴裡流出。
“咿呀呀……”
一陣像是嬰孩發出的聲音傳來,老桑看著已經停下手裡動作的魚哥,以為自已聽錯了。
“你說什麼?”
“嘰嘰……咕咕咕……”
又是一陣奇怪的聲音從魚哥嘴裡發了出來,他忽然抬起了頭,一雙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老桑,那眼神中充滿了嗜血和癲狂。
他像是野獸一般直接撲了上來,然後就與老桑扭打了起來,老桑意識到魚哥又犯病了,急忙伸手抓住了魚哥的手腕。
但是這次的魚哥卻和以往不同,力氣大到老桑都無法控制,乾瘦的身體裡爆發了巨大的力量,直接把他壓在了身下,然後不斷揮舞著拳頭砸下。
魚哥的拳頭像是雨點一般落下,他身下的老桑最開始還能勉強抵擋,但漸漸就沒了動靜,已經滿臉是血地昏了過去。
陷入瘋狂的魚哥低頭看著身下面目全非的老桑,張開了嘴便要朝脖頸咬下,可就在牙齒咬破面板的那一刻,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像是一隻野獸一般四肢著地,慌亂地離開了昏迷的老桑,然後朝著一處陰影跑去。
忽然一輛白色的轎車疾馳而過,直接把魚哥堵在了昏暗的小巷子裡,魚哥剛想換一個方向爬走,但轎車的車門一開,一個人從駕駛位走了下來。
他的速度快若閃電,只是轉眼間便來到了魚哥身後,然後從後面一把抓住了魚哥的脖子,把他雙腳離地拎了起來。
來者穿著一身黑色的中式唐裝,漆黑如墨的緞面上用金絲繡著一個手持儀杖的羽人侍者,看起來華貴異常。
他冷峻的面容之中有著深深的不屑,睥睨地看著手裡像是小雞仔一般的魚哥,鉗子一般的手緩緩用力。
魚哥不斷掙扎,他的雙腿在空中亂踢,但是依然無法掙脫那人的手掌,他的脖子上忽然長出了一片軟細的羽毛,身體的骨骼也不斷扭曲了起來。
看著魚哥身上的變化,錦衣人才點了點頭,鬆開了緊箍著的手。
魚哥落在了地上大口喘息著,他混亂的眼神裡恢復了一絲理智,顫抖著縮在了牆角,滿眼恐懼地看著眼前的人。
“哎,真是個廢物啊,連第一次天授都無法承受,蠱雕怎麼選了你這麼一個廢物當天授者啊?”
錦袍男人一腳踹在了魚哥的肚子上,直接就把他踹飛到了牆上。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蠱雕也是個廢物,派不上多大用場的東西。”
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機票,隨手丟在了魚哥的臉上,然後說道:
“這是晚上飛帝都的機票,你要是還想見你的家人的話,就必須坐這趟航班回去,聽懂了嗎?”
魚哥顫顫巍巍地拿起了那張機票,把機票一把抱在了懷裡不停搖晃著,就彷彿是在哄一個尚在襁褓裡的嬰兒,他像是瘋了一樣地笑了起來,然後嘴裡不停嘟囔著:
“乖,爸爸來看你了,別害怕……”
錦袍男人看著魚哥的樣子,站起身走回了車上,他已經不需要任何回答了,他知道魚哥一定會去的,因為這是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僅剩的人性。
在男人駕車走後,魚哥伸手從內褲的兜裡掏出了一個身份證,他死死握著那張有些泛黃的身份證,盯著相片裡那個穿著白襯衫的整潔男人。
淚水從他的臉龐滑落,滴落在了身份證上,他回想起了曾經那個幸福的自已,他有著很多人幸福的生活,但也敗給了風雲難測的生活。
他的頭髮忽然大把大把地掉落了下來,他伸手在嘴裡一抓,幾顆牙齒被他抓了出來,而他嘴裡牙齒脫落的地方,幾顆鋒利的利齒重新生長而出。
他的手顫抖著摸向了自已的脖子,那些細密的羽毛讓他感到恐懼,他不知道自已的身體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他意識到一直潛藏著的一個惡魔即將佔領他的身體。
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他開始渴望在空中像是鳥一樣飛翔,他開始渴望鮮血渴望吞噬人類,他的嘴裡再也不能說出正常的話語,只能發出嬰孩啼哭一般的尖銳嘶鳴。
但是他依然把身份證和機票死死攥在手裡,搖搖晃晃地朝機場的方向走去,他此時開始無比懊悔這些年以來的逃避。
他一定要見到他們,親口和他們說一聲。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