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裡總是有一些奇怪的傳言,說楚辰安的母親就是因為脾氣太暴躁經常虐待老人,所以才和公公婆婆不和睦導致的離婚。
謠言愈傳愈烈,造謠無疑是比擦邊還成本低的事情,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人,以揮斥方遒的姿態來攪動風雲,總以為自已的火眼金睛能夠洞察真相。
而那些被傷得遍體鱗傷的人,只能不斷舔舐著傷口,為別人毫無成本的造謠,而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那個女人變得愈發暴躁,她總是聲嘶力竭地大聲說話,總是更加竭盡全力地逼迫楚辰安,她覺得一切的源頭都是楚辰安,都是因為他的不夠優秀,無法優秀到平息那些流言蜚語。
她從不在楚辰安生病的時候施以關心,她只會埋怨楚辰安沒有多喝水做好預防,只會埋怨他故意生病來逃避功課。
在楚辰安單調而淺薄的生命裡,沒有人教會他溫柔,他從來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
在後來特殊時期的時候,他自已只是高燒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頂著低燒蹦起來買菜做飯了,當時還未分手的趙娉婷,不斷給他發著訊息,訴說著她多麼的痛苦和難受。
他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只能二十四小時回應她的訊息,努力地用乾巴巴的話安慰她,或者是說一些有的沒的吸引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再把注意力放在痛苦上。
後來趙娉婷病好之後,發了一條微信朋友圈:
媽媽真是治癒一切的良藥。
這句話楚辰安是認同的,母親確實是一味藥劑,當你喝下母乳的那一刻,這味藥劑便會在你的血脈中流淌,在你的五臟六腑裡發揮藥效。
而這味藥是怎麼樣的,你這個人就是怎麼樣的,它如果充滿了治癒和快樂,你便會成長的樂觀而茁壯;它如果充滿了抑鬱和剋制,你便會成長的消極而敏感。
楚辰安骨子裡繼承了楚餘年的敏感文藝,他放學後總是躲在書店裡,在一頁頁書頁的翻動裡,尋找那些只存在於幻想裡的奇妙世界。
而他媽總是極其討厭他看書,她覺得這些都是精神鴉片,會讓人變得逃避現實,而現實的殘酷卻赤裸裸地擺在那裡,絲毫不會因為你的詩和遠方而減少。
她總是暴怒地衝進書店裡把楚辰安揪回家,或者是翻出他夾在書裡畫的小插畫撕個粉碎,她不希望自已的孩子有任何的不腳踏實地。
她希望楚辰安走在自已定好的框架裡,像是一輛永遠沿著軌道行駛的火車,她就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工作人員,及時地把楚辰安從生活的岔道上搬回來。
而楚辰安也是如她期盼的那樣,考上了省城的高中,雖然不像她計劃中的那般耀眼,但是還算讓她在小區裡抬得起頭來。
人總是有那麼幾個有勇氣楊帆啟航的階段,但是生活總是會告訴你,在你衝破了幾十道風浪之後,後面會有幾百道風浪等著你,總會有更加迅猛的風扯破你楊起的帆,更加滔天的浪推翻你的船。
來到省城上高中後,他發現那些同學居然沒開學就已經學完了,而他還根本不知道從何開始,這讓他的心態變得極其不穩定。
他忽高忽低的水平,讓班裡的老師對他產生了懷疑,他們開始逐漸懷疑他作業和周測的真實性,然後很多謠言也隨之開始發酵。
他們班的班主任有一個極其自豪的小組制度,這在她執教二十年的生涯裡,培養了一代又一代的學生。
而這個制度卻斷送在了楚辰安的手裡,因為按照制度每次學期初會進行分組,分組會按照分班考試進行,將全班分成八個小組,透過人員的調配使得每個組的初始平均成績幾乎一樣。
然後在每一次月考期中等大考之後,會再次計算每個組的平均成績,然後進行小組之間的排名,排名靠後的組會受到懲罰。
但是楚辰安就是這個制度裡的bug,他每次分班考試都意外地考得很好,這導致他總是初始時自已小組裡成績最好的。
但是他平時的考試又會很拉胯,這就導致他無法對位別的組的高分選手,嚴重拉低了自已組的平均分,讓他們組每次都是最後一名。
壓抑而緊迫的高中生活,造成巨大麻煩的小組懲罰,讓楚辰安不得不面對組員失望的目光,讓他的人際關係變得極其緊張。
周圍同組的人都疏遠他,本就精神高度緊繃的生活裡,誰都不希望再添上一份懲罰,每個人都在地上痛苦地負重爬行,略微的重擔便會將人壓垮。
楚辰安變得沉默而不自洽,他害怕和別人起衝突,也害怕去看別人失望責怪的目光,在以前的日子裡,他見慣了太多這樣的目光。
生活就是這樣戲弄他,在一次次的分班考試裡,他總能成為組內最高分的人,別人都開始害怕和他同組,因為如果組裡有他,就代表一定與別的組實力不匹配。
這讓他的人際關係一塌糊塗,也讓他的班主任束手無策,他覺得很窒息痛苦,每次公佈小組排名後,周圍人的責怪嘆氣,彷彿一個泥潭讓他深陷其中。
他逐漸開始逃避,痛苦和封閉讓他感到孤獨絕望,而母親的不理解和逼迫,更是點燃封閉盒子的引線。
他始終拗不過固執的母親,只能選擇了理科,只是為了以後好就業好找工作,不得不去生啃那些根本就不喜歡的東西,就彷彿是在嚼蠟燭,還是那種一塊錢一根的劣質貨。
大量的爭執與吵鬧,無邊的謾罵和譏諷,他記得有一次他奪門而出,他只記得他坐在凌晨的夜晚的路燈下,看著來來往往如同小蜜蜂一樣的代駕司機,和已經開始打掃的環衛工人。
他默默地回到了家,默默地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發呆,耳朵因為爭吵還在嗡鳴不止。
就在他思考生命的存在是否有意義的時候,一件事情忽然發生了,他有一個學習很好的同學跳樓了。
他就站在宿舍樓上一躍而下,正好摔在寫著學校名字的那塊石碑下,那天匆匆趕往教室的楚辰安,只看到那塊地方被幾輛警車圍著,還有一個蓋著白布的人影。
這雖然讓楚辰安很傷感,但是觸動卻並不大,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痛苦,痛苦的多寡以及選擇的不同,共同構成了不同的人生。
接下來學校因為這件事,放了兩天半的假期,要知道他上的這種重點高中,春節也才放五天假。
當全校還尚不知緣由的人群,歡呼著衝向校門口的時候,他站在奔流的人潮裡有些不知所措,看著那些不知情者們大喊大叫著,還沒出校門便將車子蹬得飛快。
他蹲在教學樓陰影裡的臺階上,目送著所有人離開,直到整座學校都變得空蕩蕩的,才感覺到有風從外面吹來,衝散了那些令人窒息的陰霾。
這一刻他才覺得很受觸動,但又只能悶在心裡,也沒處去講。
終於他高中畢業了,只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學,他特意報了離家遠的學校,上了一個自已都不知道是在幹什麼的專業,他只想要遠離那些爭執,遠離那些過去。
去背上行囊到遠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