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過後,有個身穿斜襟藍衫大肥黑褲,腦後梳一個髮髻的老太進了急診科的病房。
沙華趴在曼殊的床前,一手墊在自己的臉下,一手握著曼殊的手,曼殊側著身子,一手被沙華握著,另一手則撫在沙華的頭上,兩人都睡得香甜。
老太悄無聲息的走近了他們,看著他們,她伸手摸了摸曼殊的額頭,曼殊睜開了惺忪的雙眼。
“母親,你來了。”
“殊兒,是怎麼回事?”老太抓過曼殊的一隻手,手指搭在了脈門上,眉頭漸漸緊鎖,臉色大變,凌厲的問。
“是…是…”曼殊支支吾吾。
“是誰?你的心脈斷裂,只剩一絲。是誰?是這小子?”老太的聲音裡含了怒氣。
“不是他,不是,他怎麼能傷得了我。”曼殊焦急的回答。
“那到底是誰?用什麼傷了你?殊兒,你不要瞞我,我不知道你被什麼所傷,又該如何治?”
“是,是師姐。千尺刃。母親,你不要跟父親說。”曼殊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母親。
“哼,這個王朝鳳心腸真歹毒。殊兒,我們趕緊走吧,回閭山,讓你父親為你療治,你父親會給你治好的。”
“母親,我不能這樣悄悄地走了,沙華會急死的,母親,讓我跟他道個別吧。”
“好,你把他叫醒吧,快點說幾句,我們就走。你的心脈只剩一絲,不能耽擱太久。“
”母親,讓我單獨跟他說幾句吧。”曼殊再次乞求母親。
“那我先出去了。在門外等你。你快快說幾句吧。”說著,老太便向門外走去。
曼殊慢慢的坐了起來,她輕輕的摸著沙華的臉,摸著他滿臉的胡茬,摸著他厚實的唇,眼裡潮溼了。
沙華醒了過來,看到曼殊坐著,嚇得站起來抓住曼殊的手一疊聲問:“怎麼啦,怎麼啦?殊兒,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沒有不舒服,”曼殊抽出被沙華緊握的雙手,捧住了沙華的大臉,俯身過來,額頭抵住沙華的額頭,“我母親來了,我要跟她回去了。”
“你還沒好,明天再檢查檢查。我陪你。”沙華著急的說,雙手摟住了曼殊。
“醫院治不了我,回去父親會治好我,你放心。”曼殊溫柔的回答。
“回三都口?”沙華疑惑的問。
“不,回閭山,我的親生父母都在閭山,父親的道法很高,可以治癒我的病症。”
“我會想你的,殊兒,我能給你發簡訊嗎?”沙華親了親曼殊柔軟的唇,戀戀不捨的說。
“發不了簡訊,閭山沒有訊號。你來不了的地方。沙華,我也會想你的。我好了會來找你的。”曼殊說著,心裡也是難過極了。
沙華聽了如萬箭穿心,眼眶紅了。他緊緊的摟著曼殊。
閭山在哪兒,他從未聽說,也許就是他無法到達的仙山。那麼,這樣的分別是不是就像永別?
“殊兒,殊兒,你不能有事。”
“我不會有事,沙華,我該走了,母親還在外面等我,你把風衣給我穿上。”
沙華為曼殊穿上了風衣,曼殊顯得那麼虛弱,輕飄飄的像風中的一株弱柳。
沙華摟著這個柔弱無力的身驅,眼憐愛地盯著這張蒼白無血色的臉,親了親這雙溼濛濛的杏眼。
曼殊閉上了眼,把無色的唇湊了上去。沙華低頭深深地吻住了她。兩人對即將離別感到了無比的悲傷,他們彷彿要用這親吻的甜蜜沖淡悲傷,他們都貪婪的攫取對方的氣息,或是在竭盡全力的記住這一刻的悸動。
曼殊已經氣喘吁吁,掙開了沙華溼潤熾熱的唇,低低的說。
“我要走了,母親還在外頭等我。”她又掙開沙華箍在她腰上的雙手,“你不許跟出來。”
“殊兒,我…”沙華急切的要再拉住沙華的手。
曼殊避過了他伸出的手,朝門口飛快的走去,在門口她站住了,回頭逼住要跟出來的沙華,“你不要跟出來,我走了。”
“殊兒,殊兒…”沙華不死心,快速跟上去,“我扶你出去吧。”
曼殊回身又勾住了他的脖子,無比留戀的盯著他的臉,然後在他的唇上輕咬了一口,“唉,你這樣,讓我捨不得離開你。”
“殊兒,快點,要走了。”門外傳來母親喚她的聲音。
曼殊終於放開了沙華,輕輕地飄似的飄出去。
等沙華跟出去的時候,走廊外面哪裡還有人的影子。
沙華急切的穿過走廊,朝大門口奔去。
外面也不見曼殊和她母親的蹤影。她們走了,定是飛走了。沙華灰心喪氣的想。
從門口看出去,路燈顯得有些黯淡。沙華突然看到,遠遠的天空已泛起魚肚白了。
沙華失魂落魄地在急診科外面走廊的休息椅上呆坐著,直到太陽昇起,直到熙熙攘攘的人流出現在面前,直到醫生護士們換班,直到胖李出現在他的面前。
“老沙,你怎麼在這坐著?曼殊昨晚怎麼樣?今天要做那些檢查。”胖李看見他呆坐在大堂,驚訝地問。
“天還沒亮曼殊就走了。”沙華喃喃道。
“走了?”胖李失聲喊了起來。“現在在哪兒?”
“說什麼呀,我是說她母親把她接走了。”沙華一激靈,回答道。
“哦哦,嚇死我了。你看我一腦門的汗。”胖李吁了一口氣。“那她回哪兒去了?”
“閭山。你知道嗎?”
“不知道,沒有聽過,誰來接走的?”
“她母親。”
“閭山有好醫院?看上去曼殊的病可能很嚴重。”胖李擔心又無奈的說。
沙華聞言,心口又堵的難受。
“既然她母親接走了,我去結算一下吧。”
胖李去了一會兒,匆匆又回來了,舉著手機對沙華說:“剛剛被人結了,有人把昨夜的費用還到我的銀行卡里了。”
“哦,可能是她母親讓人結的吧。”沙華點點頭。
“老沙,我看你眼睛都紅了,精神頭不好,回家睡一覺吧。走,我送你。你的車我讓小劉來開回去。”
“我現在不想回家,幫我找個地方睡覺。”沙華感覺自己現在脆弱極了,怕回家,怕見到文英,他的腦子亂糟糟的,又覺得累極了。他只能把自己託付給別人,而這個人無疑只能是胖李。
胖李心領神會,他雖然無法體會沙華複雜的心理,但是他能看出沙華心頭的沉重和疲累。於是,他把沙華帶到了他剛買的西湖邊上的一個小公寓。
“在這湊合睡吧,高層也安靜,離你家近,過一條街,睡一覺你就回家,文英還在家等著你。”胖李絮叨的像個女人。
沙華躺到了公寓裡的那一張舒適柔軟的大床上。
這一睡,便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