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在百漈溝老屋裡待了很多天,主要是為了方便練習功法。端午節她必須要回閭山一趟,回到閭山,必然見到嚴厲的父親,父親必然考驗她的道法的,如果毫無長進,恐怕父親又會讓她留在閭山,所以每日子夜她便上百漈溝的雲臺,練習心法,吐故納新,接受天地之精華,初時還有一些濁氣縈繞胸中,這幾日下來,筋骨舒展了許多,一股清流自丹田而升,靈力暴漲,驅動一張符籙似乎不那麼勞心費神了。
這天清早,曼殊跟爹孃說,要回州府去打理書店的生意。書店的生意很重要,因為她的用度和爹孃的用度也都出自這個書店。她父親曾經告誡過她,在這個俗世生活,就必須像生活在這裡的人一樣靠自己的勞動生活。但凡有邪念,或是存有不勞而獲的想法,必將是萬劫不復。所以她精心經營著書店的生意,為了養她長大的爹孃,也為了自己。
曼殊告別爹孃出來,並沒有去乘坐巴士,她知道順著閩江邊往下五十多里便是州府,閩江邊這一帶便是一座連一座低矮的小山,山上是一棵接一棵的矮樹,連成了一片樹林。曼殊想,我要試試遁形符。所以她便向江邊走去。
矮樹林其實就是防風林,矮的是人工種植的紅茄冬,紅樹,柳樹,夾竹桃等等,高的則是一些樟樹,楊樹,櫸樹,還有一些梧桐樹。
曼殊走近矮樹林,躍上一棵樟樹頂,然後她看看四周,大樹的樹頂綠葉稠密,像一頂頂大華蓋。曼殊幾個起伏,向前奔去,被她的腳踩過的樹枝搖晃著,樹葉婆娑,姿態優美,彷彿只是被風輕輕吹過一樣。
曼殊感覺自己也輕飄飄,毫不費力,心中大喜,自己的功力似乎進了一階。
她繼續像蜻蜓點水般掠過一棵棵樹,時而高飛,時而又淹沒在綠色的海洋裡。遠遠望去,就像一隻白鷺在綠葉間展翅飛翔。
突然,一個無形的壓力迫使她的腳步停滯,她從樹梢跌落了下來。
一個女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只見這個女人鵝蛋臉,丹鳳眼,頭頂梳著一個沖天髻子,青衣長至小腿,黑褲上綁腿,腳上是一雙淺口黑布鞋,她兩手握住一把戒尺,高舉過頭,表情十分凌厲的盯著曼殊。
“師姐。”曼殊失聲叫了起來。
師姐不說話,朝摔倒在地的曼殊,一揮戒尺,一道白刃衝進了曼殊的胸口。
曼殊的胸口像被割裂,心痛的無法呼吸,身子立刻佝僂了下去。
“師…姐,為…何…如此?”
“小師妹,端午日你不能回來。”師姐冷冷道。
“為何?”曼殊痛得額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為何?你若活蹦亂跳的,必會搶了我的風頭,這次法主有請大師兄回來,他若見你這般風頭,如何能把你放下,他若放不下你,那我呢?”
“師姐,我與大師兄再無瓜葛,你難道不明白嗎?”
“我就是見不得你在他面前的浪蕩樣子。”
“師姐,我哪裡浪蕩了呀?”
“哼,能挖人眼珠子的搔首弄姿不是浪蕩嗎?記住,端午節回來,別在大師兄面前晃來晃去。”師姐狠狠地說了一句,一躍也上了樹梢,樹梢晃悠一會兒,她就消失了。
曼殊靠著粗糲的大樹幹,她似乎無法站起來,喘息著,然後她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樹底下的陰影開始有些灰暗,也許是下午四五點鐘了。
曼殊扶住樹艱難地站起來,白色的衣裙上粘上黑色的泥土,頭髮絲絲凌亂的貼在臉頰上。她蹣跚的向樹林邊緣走去,她知道走過去五十多米遠就是去州府的省道了,那裡可以攔到巴士,也有順風車。
當曼殊靠在公路邊梧桐樹的樹幹時,已經精疲力竭了,她微眯著雙眼,手輕輕的揚起。
一輛輛車呼嘯而過,沒有一輛有停下來的意思,曼殊的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突然,一輛車在她的面前戛然而止,急切的剎車聲彷彿刺痛了曼殊,她皺了皺眉。
沙華遠遠的就看到了梧桐樹下的女人,一下子心裡就懷疑是不是曼殊?果真,他看到了曼殊。
“殊兒,是你啊,快上來。”
曼殊倚著樹幹,頭微微動了一下,卻沒有朝他走過來的意思。
沙華有些發慌,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快速走了過去,他看到了曼殊臉色煞白,髮絲紊亂。
他雙手扶住曼殊的肩,曼殊卻軟軟的倒向他,他只能抱住了曼殊,口裡慌亂的喊著:“殊兒,殊兒…你怎麼啦?”
“我胸口難受,摔了。”曼殊喃喃回答他。
“哦哦,別怕,別怕殊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沙華抱起曼殊,輕輕放在車後座上,然後迅速的跑到前面,上了駕駛座,心慌慌的發動了引擎。
車子風馳電掣般朝州府的方向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