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華和胖李跟著江明亮跨過那扇低矮的被歲月風霜侵蝕地斑駁發黑的小木門。
在他們的感覺裡,這樣的祖厝必定是年久失修,殘垣斷壁,冷落凋敝,一片衰敗的景象。
可是他倆一進門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他們見到的分明是一個精美的院落。院中中有一條石砌甬道直通廳堂,右面有一個大魚池,池中有假山。假山上有一股清流傾瀉於石隙之中,潺潺的水聲幽遠。邁步走進,但見清水微微盪漾,澄澈如玉,水裡萍草漂浮,幾尾紅鯉兒暢遊其間,好不愜意。旁邊院牆上搭著竹竿架,架上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紅色的花朵,又嬌豔又美麗,遠遠看去,那院牆像披了一匹紫紅色的錦緞。甬道右邊則種了兩株山茶樹,山茶樹上花團錦簇,芳香撲鼻。
三人順著甬道往廳堂走去。
“你們兩個很驚訝,是吧?我家這老房子,厝裡厝外兩世界,呵呵,”江明亮笑著說,“原本大家都搬到城裡,這個房子也是慢慢破敗,院裡長滿荒草,後來我小叔一家又搬回來,特別我那個堂姐,會拾掇,把這個家拾掇這麼美了。”
踏上幾個石階,便是廳堂,這廳堂是敞口的,沒有大門,中堂掛著祖宗牌位,寫著“江氏本門祖宗”字樣,下面擺放一張長條桌,廳堂左右兩邊各放兩張太師椅。整個廳堂顯得井井有條,纖塵不染。
“小叔,小叔,在家嗎?”江明亮朝著廳堂後面喊道。
“他們都住在後院。”江明亮解釋道,“我帶你去後院參觀參觀。”
他話音未落,從廳堂後面走出來一個三十多模樣的女人,只見她烏黑髮亮的頭髮輕柔地披在肩上,襯著臉龐特別白淨,彎彎的柳葉眉下是一雙褐色的安靜的眼睛,小巧而線條優美的鼻子下面是兩片紅潤的嘴唇。只見她纖柔的身軀上裹著一條雪白的紗裙,紗裙拖到了腳踝,如水波從身上流淌下來,寬大的袖口和抹胸上繡了一圈細小的珍珠拼成的珠花,優雅又美麗。
沙華和胖李愣住了。
女人看見他們,一時也怔住了。
“呵呵,曼姐,你在家啊。”江明亮的眼睛也亮了,“曼姐,你怎麼越來越年輕了。哦哦,給你們介紹一下,老沙,李總,這是我堂姐,曼姐,這是我兩個朋友。”
“堂姐?許曼殊!”胖李喊了起來。
“啊,你們認識啊?”這回輪到江明亮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哈哈哈,我們是高中同學。”胖李哈哈的笑起來,“江明亮,許曼殊是你堂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侄女兒。”
“許曼殊,你不是姓許嗎?怎麼在這江家祖厝裡?”
“許曼殊,你說你是不是吃了長生不老藥啊,見你一回比一回年輕啊。”
胖李的話連珠帶炮砸向了曼殊。沙華有同樣的疑問,他只是微笑的看著曼殊,他的心又是翻江倒海,且不說要解這些疑問,他的心裡更多的是驚喜,如果不是在場還有別人,他恐怕是情難自禁了。
“沙華,李志軍,我也沒想到你們會到我的家裡來,”許曼殊早已收起了愣怔,眼波流轉,一臉俏皮的笑容,“我呀,姓許,卻是這個家的人。”
“啊?”胖李一臉懵逼。
曼殊笑嘻嘻的說:“你們坐,我給你們沏壺茶來。阿亮,你為他們解解謎團。”
她轉身朝後院走去了。
“你們坐吧。”江明亮這才插上話,“原來你們是我曼姐的高中同學。”
“曼姐不是我小叔小嬸的親生女兒,她的出身還是一個傳奇故事呢,聽小叔小嬸說,小叔年輕的時候喜歡和村裡的幾個年輕人去閩江裡捕魚,就用那種攔網,以前閩江裡魚特別多,有一回他們的小船翻了,他們的小船是自己製作的,很小,容易翻,他們都自持自己的水性好,又年輕力壯,翻了船,幾個下水再翻回來,那料到那天風大,翻不動,幾個漸漸覺得體力不支,突然來了一條大漁船,船上一個漁民模樣的男人伸下槳救了他們,那個男人的船上有個兩三個月的女娃娃,男人說這孩子是他的,他一個大男人沒法養,問小叔他們能不能幫忙養,說來也巧,那麼多個年輕人只有我小叔成家了,還沒孩子,所以小叔就把這女娃娃帶回家了。後來小叔小嬸也沒生養,小嬸說是上天早知道她不會生養,給她送來這麼個孩子。他們是比親生的還要寶貝呢。”
“那為什麼不姓江啊?”胖李聽的津津有味。
“呵呵,那個男人只讓小叔幫忙養啊,姓名是他取好了的。他年年都送一筆錢來,曼姐在州府上學都是他出資的。高中畢業後,他到州府讓曼姐跟他回去,說親孃想她了,說家裡已經買了大房子了,可曼姐不願意,勉強去了兩三年,後來又回來了。在她心裡,小叔小嬸可是她親爹親孃。”
“真沒想到,許曼殊的身世還有這樣傳奇故事。”胖李感嘆道。
“故事聽完了嗎?”曼殊端著一個茶盤從廳堂後面走了出來,她把茶盤上的四杯蓋碗茶放在太師椅中間的茶邊桌上,“喝茶,喝茶。”
沙華端起茶杯,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曼殊,揭開茶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再啜了一小口,先是有些苦,落入喉嚨後,舌尖便感覺絲絲甘甜,一會兒就瀰漫在口中了。
“好茶,曼殊,這是什麼茶?”
“清明茶,茶樹是自己種的,就種在後院,平時用泉水澆灌,清明剛摘了新芽,我娘炒的,土茶。你們覺得好,送你們半斤。”
“曼姐,我也要。”
“少不了你的,阿亮,你們今天到百漈溝做什麼?你也很久沒回來了吧?”
“這不是忙嗎?平時上班,週末孩子又參加補習班,所以也一直沒空回來。李總準備在三都口投資,我們一起過來看看,我跟他們說老家在百漈溝,帶他們來逛逛,也沒想到你在家。”
“我是很經常回來的,我爹我娘現在年紀大了,我也想在家陪陪他們。”
“哦,小叔小嬸呢?”
“爹孃啊,他們午睡起來就出去了,說是前些時候在後山坡發現一個紫薯芋,現在成熟了,老兩口要去挖回來。”
“山裡可到處都有寶貝啊。”胖李感嘆道。
“是哦,要不,我們也去看看那個大薯芋,說不定還成精了。”曼殊俏皮的眨眨眼。
“好,好。”胖李拍手道。“亮哥,你帶我去洗個手,呵呵,下午水喝多了。沙華,你去不?”
沙華搖了搖頭,胖李隨江明亮往後院去了。
廳堂一下子安靜下來。
沙華和曼殊的眼睛互相都深情地盯在了對方的臉上,他們突然找不到話題了。
他倆又同時慢慢站起身,曼殊突然飛快的朝沙華衝了過來,像一朵花一樣撲進了沙華的懷裡。
沙華的雙手緊緊的摟住了她纖柔的腰。少頃,曼殊抬起頭,她的嘴唇迎上了沙華炙熱的唇。
兩顆心彷彿融化了。
“小曼,小曼,快來,幫你爹把薯芋抬進來。”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喊聲。
“我爹孃回來了。”曼殊掙脫了沙華的懷抱,低低的說,隨後飛奔下了臺階,朝門口衝去。
“來了,來了。”
沙華隨後下了臺階,順著甬道走出去,就看到門口有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抬著一個竹筐進來,老爺子身穿藏青色中式汗衫,黑色闊腳褲,老太太身著藏藍色對襟上衣,黑色闊腳褲。女在前,男在後,老爺子的手裡還有一把山鋤,兩人抬的氣喘吁吁。
“娘,我來吧,”曼殊要接過老太太的擔子,被隨後到的沙華接住了,“你們都放下吧,我來提進去吧。”
兩位老人看到眼前突然出現的男人,有些驚喜,“好,好,你是小曼的朋友吧。什麼時候來家的?”
“是,是,來了一盞茶的時間,老人家累了吧……”
“還有我們哪。”胖李的大嗓門也衝出來了。
“小叔,小嬸。他們是曼姐的高中同學。”
“哦,哦,小亮啊,你也回來啦,來來,一起家裡坐,家裡坐。”老太太熱情的招呼。
“小叔小嬸,剛才領導打電話來,我們要回了。”
“老人家,我們改日再來玩。”胖李說道。
“那你們呆會兒,我去拿茶葉。”曼殊急急的說。
“呵呵,今天不用了,有空我們還來,你泡給我們喝。”胖李意味深長的對著曼殊說道。“事情有點急,我們先走了。”
在回程的車上,胖李突然問:“亮哥,你姐怎麼一個人的,是離婚了嗎?”
“離婚?她還從來沒結過婚呢。”
“為什麼?”
“聽小嬸說,她喜歡一個男的,可那個男人結婚了,所以她也不嫁了。”
“啊?!”
沙華聽了,也驚駭了。
這時,他的手機在手上震動了一下,他低頭點開一看,赫然是三個字:想你了。
他的腦海頓時浮現曼殊迷離的眼神,臉一下子灼熱了,急忙搖下一點車窗,任風撲了進來,打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