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華的車滑過了街道。

曼殊已在公交車站下了車。她下車的時候,沙華的小眼睛緊緊盯著她,他心裡想若能再說一會兒話多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曼殊朝他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關上車門。

等沙華再定睛朝車窗外看去,她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流中,竟不知朝哪個方向去了。

竟然又忘了要曼殊的電話號碼。

沙華衝動地想把車撂下,尾隨而去。可是跟在後面的一輛接一輛龐大的公交車,吼著巨大的嗓門,似乎不滿他的遲疑,要發怒地衝上來。

沙華只得無奈的踩下了油門。

多少年隱藏在心底的秘密一旦揭出來,總是忍不住的要再次去細細地窺探,再去證實,再想擁有。

可是不容細想,現實撲面而來了。

路邊有個人正朝著他的車使勁揮著手。

是他的高中老同學胖李。

於是,車子又停了。

這個臃腫得更是像粗水桶的老同學倒是手腳非常靈活,迅速地開啟車門,坐在沙華旁邊。

這地兒停車不小心就會被開一張罰單。

胖李的大名是李志軍,從小就是胖,如他說的喝水都會胖,沒有辦法,人至中年,更是一年比一年的肥碩,更覺油膩,那脖子越來越粗,那顆腦袋似乎就是直接放在身體上。同學會上,總被人戲謔,就像一顆不折不扣的爆油的開心果。

胖人怕熱,一上車,就從口袋裡抽出一張紙來,拼命地擦著光光的額頭和滿臉的橫肉。

“這什麼天,才五月,就這麼熱。”

他的聲音,因為從他那寬大的胸腔裡出來,極其的高亢。

“胖李,把腦門上的幾根毛拔掉吧,敞著涼快。”

沙華看著他腦門上的幾根稀疏的毛搭不住了,晃晃地欲掉下來,不禁感到好笑。

“呀老沙,你不懂的,這是藝術。”說著這個胖李又拿出一把小梳子把那幾根毛颳得服服帖帖地蓋在腦門上。

“胖李,你的車呢?”

“這兩天在保養,老沙,你行呀,天天回家啊,在鄉下晚上沒法生活嗎?還是擔心老婆寂寞。”

“兩者都有,哈哈。胖李,你是要回家嗎。”

“沒有,誰這麼早就回家的,一會兒還有一個酒會。送我去六一路口的大儒家。”

“什麼酒會,招商的?”“也不是,有個專案找人,喝喝酒,好說話。”

“老兄呀,你的錢夠了,分一些給兄弟賺賺。”

“你老沙,書生氣太重,你說你想賺什麼樣的錢?這個不行,那個又不能做的。弟弟我可幫不了你。”

“什麼都行呀,有什麼不可行的,不過可不能擔掉腦袋的風險,咱家還有老的老,小的小呢。”

“看不出,你老沙還是大聖人。我知道了,有機會會聯絡你的。要不今晚跟我去喝一杯。”

“你小子別打趣我,你知道我酒量小。”

“哈哈哈,你這一年去閩縣掛職,咱們多久沒聚了,什麼時候叫上老狼塗哥他們,一起喝一杯。”

“好,好,不過喝酒不太好,瞧你這個肚子懷七八個月一樣,還是少喝點,要不改個茶話會吧。”

“茶話會,哈哈哈,老沙,你不知道茶葉比酒貴?”

“小氣。”

“哈哈哈,老沙,幾天前我聽到一件事,奇怪的呢,昨天又被我碰上了。”

“什麼?”

“我這幾天我不是去閩縣嗎,準備在閩縣開個酒店,考察考察,就是去閩縣的那條道上,有人看到有棵大樹下有女人想是搭便車在招手,可是一開近,人就不見了。咳咳,昨天,我從閩縣回來時,就看到一個非常美的女人,看不清臉,總感覺很美的,是身條美,就在路邊大樹底下招手,開近了,人就不見了。”

“有這樣的事,老兄眼花了吧,想著美女,把樹都想成了美女了吧。呵呵……”

“說你不信,你這幾天回家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

沙華的心突地一下。

“沒有呀,你開車可別走神,小心自己的一條小命。”

“嚇死我了,我是一下子提速了,還好車道寬,跑得快,脊背涼嗖嗖的,要真撞上女鬼了,那還有命。那條道那麼多大梧桐,太密了,陰的很,老沙你天天來回的,小心哪。”

“哈哈哈……”

沙華是萬萬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或許是看花了眼吧。

因為他看到的女人是曼殊,真真切切,沒有半絲兒假,就在前十幾分鍾,她就那麼安靜地坐在他的身旁,那麼溫暖的身體,那麼芳香的氣息,絕不可能與詭異的事有瓜葛。

所以他的心反倒有些甜蜜起來,在別人的眼中,曼殊原來是這麼的美。

這下他更渴望再次見到曼殊,更懊悔為何又忘了問她的電話號碼。

茫茫人海,你在哪裡?

這一晚回去,沙華一反常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無論是妻子疑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如何的來來回回掃過好幾遍,但他還是不管不顧的讓自己沉浸在回憶中,在吃飯的時候,顯得心不在焉,在看新聞的時候,更是直愣愣的盯著電視螢幕,被妻子問急了,就甩過一句:我累了,沒事。

這一晚家中夫妻倆之間的氣氛十分的沉悶,文英把這種沉悶歸咎到她的丈夫累了,她在收拾碗筷拖地板時,手腳是小心翼翼的。她絕沒有想到她最親愛的丈夫,此時的腦袋裡,浮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她以為他在工作中遇到了困難,這些困難是她無能為力的,所以她儘可能做的是,她輕手輕腳,她小心翼翼,他不想說話,她也不聒噪。她似乎聽到丈夫心裡的長吁短嘆,她陪著他輾轉反側,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