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上次學校琴房鬧鬼,已過了好些天,何忘川再次想起這件事,是在某個下課時聽孟青瓷提起了。

孟青瓷跟江鴻鶴是同桌,江鴻鶴也是難得不會言語嘲諷孟青瓷的,於是孟青瓷跟他講起這個事來眉飛色舞,江鴻鶴倒像是沒什麼興趣,只看面前的書,偶爾點點頭示意孟青瓷他還在聽。

“我跟你說啊,那個琴房真的挺恐怖的,我有一天覆習太晚回宿舍經過有琴房的那棟樓,裡面真的隱隱約約傳出那種古琴的琴聲,雖然很模糊,但是特別特別美,我都忍不住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跑都來不及呢……”孟青瓷興致勃勃地講著。

周圍似乎有同學不耐煩了,有人道了一句:“孟青瓷你不學習不要影響別人學習可以嗎?”

孟青瓷頓時不說話了。

何忘川見狀,淡淡地道了句:“上課的時候沒人影響你,也沒見你成績有多好啊。”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時氣氛又有些凝重。何忘川又低下頭看自已的書了。

孟青瓷感激地向何忘川看了一眼,同時意識到自已的行為的確有些招人煩了,雖然何忘川肯幫她罩著她,但是她也不能給忘川惹麻煩才是,她識趣地閉上了嘴。

又是星期六的下午,放學前,孟青瓷悄悄給何忘川傳了個紙條:忘川,放學我請你吃東西吧,新開了一家燒雞,聽說特別好吃。

何忘川開啟紙條,笑了笑,動筆在紙條上寫了些什麼,又傳給了孟青瓷。孟青瓷收到,開啟看,上面寫了個:好。

正當放學,何忘川與言三生道了句:“三生明天見。”她利落地抓起書包,隨後看了一眼正忙不迭收拾書包的孟青瓷,孟青瓷的臉瞬間漲紅,更慌忙地將書胡亂塞到書包裡。

何忘川道:“慢慢收,要用到的書別拿掉了,我還不餓。”孟青瓷聽了,也仔細裝著要用的書,不一會兒,也收拾好了。

秋天已經悄然來臨,天氣漸漸轉涼。或許是季節的變遷,連空氣中都瀰漫著絲絲涼意。何忘川和孟青瓷身著校服,漫步在出了校園的小巷,也能感受到那若有似無的秋意。秋風輕拂,吹起他們的髮絲,帶來一陣清爽的感覺,但同時也讓人不禁打個寒顫。

何忘川與孟青瓷繞著小巷,買完燒雞,走在回學校的小路上,殘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何忘川比孟青瓷高出一個頭,孟青瓷每次與她說話,仰頭總會看見她稜角分明的下頜。

“忘川,你怎麼這麼特別呀,又漂亮,又優秀,學校裡喜歡你佩服你的人真的很多,其實說實話,我好羨慕你,但是我這麼笨,惹男生反感,也讓女生不喜歡。”孟青瓷說這話時,大抵是有些自卑,連聲音都小了些。

何忘川默不作聲,只聽見她嘆一口氣。孟青瓷似乎已經習慣她這樣的冷漠,她垂頭的瞬間,卻聽見何忘川開口:”為什麼要羨慕我呢?“孟青瓷抬頭看她,她的側臉,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何忘川道:“一時的光鮮罷了,除了對這世界作出了什麼重大貢獻,否則人一旦不在這世間了,百年之後,又有多少人會記住一個人當初的榮耀呢?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自已的活法,做你自已就好了。”何忘川低頭看著孟青瓷,“在你羨慕別人的時候,說不定,別人也在羨慕你啊。我也羨慕你,有一顆這樣純粹的心,即便別人都誤解你,你也依然能保持自已的積極樂觀,以德報怨,笑臉相迎,這些我也做不到。”

孟青瓷聽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何忘川的話音落下,孟青瓷也難得地安靜下來,不再像她之前那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與何忘川談話了。

”汪——“一聲狗吠突兀地傳入二人的耳中,隨之而來的,是數十聲狗吠。何忘川與孟青瓷下意識四處看去,下一刻,孟青瓷的臉便變得煞白。

竟有數十條野犬朝她們緩步走來,每一條都瘦骨嶙峋,像是餓了許多天的樣子,眼裡寒光閃爍,口中獠牙淌出滴滴答答的口水。

何忘川心道:想必是被她們手中的燒雞吸引過來的,狗這東西,頗有智慧,看我們只是兩個小姑娘,沒什麼抵抗能力,這下就算是把燒雞丟掉,也難保這些狗發狂不會攻擊我們。

她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身上釋放出的威壓使那些狗不敢靠近,一個神的威嚴,足以使無數獅虎之類的通靈生物不由自主地跪地俯首,更何況是這些下等牲畜。正當何忘川想進一步釋放威壓嚇跑這些野犬時,卻感受到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拉住了自已的手腕,瞬間便向前方的小巷奔去。

“青瓷?”何忘川不明所以地喊了一聲。

孟青瓷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氣喘吁吁地道:“忘川,來不及解釋了,先跟著我跑吧。”

何忘川邊跑邊道:“可是我們這樣直接跑,那些狗也會跟著我們跑的,我們的體力始終不可能贏過它們,如果是剛才沒跑的時候,我們把燒雞扔出去,再往反方向跑,可能會好很多。”

“啊,對不起,忘川,我……我一緊張就,只想著跑了。”孟青瓷斷斷續續地說著。隨後,她將自已手裡的燒雞朝犬群一把扔了過去。

但是,僧多粥少,那一點燒雞根本不夠那麼多野狗分的。搶到燒雞的狗,它們兩塊嚥下最後的骨頭,便又朝她們追來。

何忘川回頭看了一眼犬群,看著剛被甩出一段距離的犬群隨著孟青瓷體力逐漸消耗殆盡又追了上來,她嘆了口氣,在原地停下了腳步。

“忘川?”孟青瓷有些驚愕地看著她,何忘川蹲下,道:“快上來,我揹你。”

“這……”

“快點,來不及了。”何忘川語氣有些重,甚至像是呵斥了。孟青瓷只好照做,就在她伏上何忘川的背上時,一隻野犬已馬上要撲到她們身上。就在那條野狗要咬向孟青瓷時,何忘川已來不及用肉身阻止,若是孟青瓷受傷了……她不敢想這樣一個女孩子被野狗撕咬的樣子。

來不及了!

何忘川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受傷,她下意識準備使用神力,讓所有野狗灰飛煙滅也不過是她一念之間的事,只要她想,她隨時能讓這些牲畜魂飛魄散,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正當她準備殺掉這些牲畜時,卻看見了令她都有些驚訝的場景。

孟青瓷眼看那隻野狗就要撲到自已身上,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奮力一踢,一腳狠狠地踹在了那隻狗的臉上,野狗還沒來得及咬她,便瞬間被擊出去半米遠。

何忘川見她這麼猛,竟也來了幾分興致,揹著孟青瓷,她作勢快跑了好大幾步。

“忘川,你體力能堅持得住嗎,要不還是放我下來我們一起跑吧。”孟青瓷聽著何忘川漸漸粗重的呼吸聲,沒來由地有些擔心。

何忘川道:“我沒事,別說話了,抱緊我。”何忘川加快速度,從小練劍的她體力自然也不在話下,她將犬群遠遠甩在身後,隨後躲進了一條分出來的窄窄的小巷。

待她們進入小巷後,何忘川將孟青瓷放下,長時間的全速奔跑讓何忘川也不由自主地大口喘起氣“呼……呼……”她用手扶著牆,讓自已放鬆放鬆,最後直接靠在了牆上,就在她癱坐下去時,孟青瓷突然一個蒙扎撲到她懷裡,同時雙膝磕在地上,眼淚鼻涕糊一臉。

何忘川一低頭,正對上孟青瓷眼淚汪汪的大眼睛,“嗚嗚,忘川,我還以為真的要被咬了呢,我看那個新聞裡,發了瘋的野狗,到處亂咬人,只要被咬到,不打狂犬疫苗就活不成了,還有些人,手指都被咬斷了……”孟青瓷說著不停在她懷裡撒嬌打滾,何忘川的校服都被淚水鼻涕沾溼一大塊,她哭笑不得,也難得地沒有推開她。

何忘川將手伸進書包裡,伸出來時,孟青瓷的眼睛立刻冒著金光,因為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見何忘川手裡,塑膠袋包著的,還有半塊燒雞,油光閃閃,還絲絲地散出一點點熱氣。

孟青瓷接過燒雞,分成兩份,遞給忘川一塊時突然看見何忘川的臉,有些蒼白。

孟青瓷擔憂地道:“忘川,你怎麼了,你沒事吧,肯定是剛才跑累了,這些都給你吃。”

何忘川一笑,道:“不用了,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比較餓,都給你吃吧。”

孟青瓷搖搖頭,吃著自已的燒雞,邊吃,眼淚又忍不住下來了,吃了兩口,也沒再吃。她嗚嗚地哭起來。

何忘川不太懂她在哭什麼,她伸出雙臂,在空中停留片刻,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手撫在了孟青瓷背上像哄小孩一般輕輕拍著她的背。

孟青瓷邊哭,邊絮絮叨叨說著什麼“忘川,還好有你……”聲音漸小,最後安靜了下來。睡著了?何忘川看著早已黑下來的天空,星辰閃爍。孟青瓷白如白瓷般的臉龐,帶著一些天然呆,何忘川細細回想,她啊,總是有些不同尋常的生命氣息呢。

休息夠了,何忘川將孟青瓷放在自已後背,將她背起,街頭巷尾竟還有幾個搖搖欲墜的昏暗黃燈,何忘川聽著孟青瓷均勻的呼吸聲,想想她剛才熟睡時的臉蛋,安靜的時候,倒也挺可愛的。在小路走著,同當晚的月色一般,忘川竟也笑得有些溫柔了。

荒廢的小巷盡頭,堆疊著野狗的屍體。陳風臉上也染上血痕。她輕輕吟唱著往生的安息咒,那些屍體便化作點點熒光隨風而去了。

她的眼中有些狠戾,她不知道是誰這樣狠毒,對普通的狗施以如此手段,讓惡鬼附著其身,如果不是她,這些狗吃不到指定的人,也就是忘川她們的話,將撕咬許多凡人,直到吸食足了血才會善罷甘休,到那時,又會生出多少怨靈來,怕是整個小巷,都會變成鬼巷,這些惡鬼,也將永世不得超生。

不遠處的牆後,有一道身影靜靜地佇立著。他的臉上掛著一抹冰冷的笑容,他不在乎這些狗,也不在乎這些人,他知道忘川不會讓這些狗傷害那個女孩的,如果沒有那個人出手的話,他就是要看看,忘川最後會不會殺了那些無辜的狗,不過,今天這狗幫他達成了目的,這也夠了。

他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