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梓抓著那塊積木,照例坐在沙發前面,機械的重複著玩耍動作,賀守洋想去安慰一下江培寧,可是剛開口,自已的聲音也如同破碎的玻璃,割的內心鮮血淋漓。

賀梓讀不懂爸爸媽媽的表情,即使有幾次回頭看見了傷心難過的父母,可是依然沒有太多反應,她讀不懂眼淚的意思。

一個人玩著玩著賀梓覺得有點無聊了,便去找媽媽,她扯著江培寧的手,想讓媽媽站起來,江培寧聲音沙啞的說道:“梓梓,媽媽好難過,你可以抱抱媽媽嗎?”

賀梓不懂,也沒有回頭,依然倔強的拉扯著江培寧,江培寧忍著眼淚又說了一遍:“梓梓,抱抱媽媽好嗎?”賀梓的眼神一直沒有看過去。

江培寧更加崩潰了,她抱著女兒嚎啕大哭,賀梓嚇得呆呆的站在原地,任由媽媽抱著自已哭泣。

時鐘滴滴答答的走著,不知過了多久,賀梓累了,站在那兒睡著了,賀守洋將賀梓抱到床上去睡,細心的給女兒蓋上小被子。

失魂落魄的兩人,頹廢的坐在床邊,相顧無言,只有眼淚還在默默地流淌。

許久,江培寧聲音乾澀的問賀守洋:“你怎麼打算的?”

賀守洋低著頭,聲音堅定:“治,只要有一點希望,就治,明天我們就去醫生說的康復中心給梓梓報名!”

“如果,康復之後,依然沒有希望呢。”

“先別想那麼多,走一步算一步,我們不能比孩子先放棄。”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爺為什麼要這麼懲罰我們,我們梓梓怎麼這麼命苦。”江培寧捂著臉,肩膀顫抖著。

“老天爺考驗我們呢,這關過了,以後我們就沒什麼過不去的了。”賀守洋將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想給妻子一些安慰。

兩人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眼淚好像怎麼也流不盡,賀梓剛去康復中心上學的前幾天反抗特別激烈,在房間內打滾大哭,江培寧坐在門外聽著女兒的聲音,覺得心都碎了。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賀梓適應了康復中心的生活,江培寧每天早上帶賀梓去上學時,總是告訴她:“梓梓,我們去上幼兒園了啊。”時間長了,賀梓好像聽懂了一些,每次江培寧說去上幼兒園,她總是自已拿著小書包等著和媽媽一起出發。

在康復中心裡面,江培寧看到了各種各樣的孩子,有唐氏,有腦癱,更多的是自閉症兒童,他們每個人好像都不太一樣,江培寧看著這些孩子,心沉進了谷底。

和中心裡面的家長聊天中,江培寧得知,有的孩子到五歲才剛剛學會走路,有的孩子連一些基本的音調都發不出來,裡面的小孩踮著腳跑來跑去,手指不停的無意識的揮動,江培寧不懂,賀梓明明小時候那麼聰敏可愛,如今怎麼走到了這裡。

江培寧從一開始的灰心,到充滿希望,從充滿希望再到失望,然後不停鼓勵自已,給自已做心理暗示繼續點燃希望,週而復始。

賀守洋似乎也比以前沉默了許多,夫妻倆之間的話越變越少,疲倦佈滿了兩人的神經,江培寧看見賀守洋白色的髮絲在這段時間悄然變多。

“今晚還是去加班賺點加班費,家裡辛苦你了。”賀守洋用手往臉上撲冷水,讓自已清醒一些。

江培寧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賀梓還是坐在客廳的兒童爬爬墊上,堆著積木,與以往有一點點不一樣的是,她開始會拼各種形狀了。

賀守洋拿著包準備出門,他蹲在門後換鞋時,賀梓突然跑了過去,拉住了爸爸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爸爸的臉龐:“爸爸,陪梓梓玩。”

賀守洋看向女兒,她的眼神中透露著孩子應該有的光亮,不再是之前空洞木然的樣子,賀守洋的眼淚一下子奔流而出,他激動的雙手抓住賀梓的肩膀:“梓梓,你再說一遍,你再這樣看著爸爸的眼睛說一次。”

上天好像收回了垂憐的一瞬間,賀梓的眼神又變得空洞了,她機械似的叫了一聲:“爸爸。”

賀守洋跌坐在地上,把女兒緊緊摟在懷裡,他想把那一縷希望牢牢抓住,再也不要它從手中掙脫。

他想起第一次和妻子帶著梓梓去康復中心的那天,當時他崩潰的癱坐在教室裡問老師,這該怎麼辦,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老師安慰說,還來得及,孩子會好的,有的孩子在康復中心學習了一兩年,還是可以正常融入社會,正常讀書學習的,可能學習差一點,反應慢一點,但是基本上是可以正常生活的,賀守洋點著頭,告訴自已,一定要有希望。

就這樣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賀梓總有那麼幾個瞬間,像一個普通健康的孩子那樣,說著正常甚至充滿詩意的話。

她會看著風吹動的窗簾,告訴媽媽:“媽媽,你快看,窗子的衣服在跳舞。”

她會在江培寧給她噴防蚊噴霧的時候,歪頭看著媽媽的動作,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媽媽,這樣我就變成抹香鯨了。”

她會看著水裡的小魚,笑著對江培寧說:“媽媽你快看,小魚是水裡的冒險家。”

如果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江培寧覺得自已也不會那麼心痛,覺得時間會讓自已麻木,可是偏偏有那麼多個瞬間在告訴她一切都有希望,就如同賀梓偶爾也會擁抱著她,認真而虔誠的告訴她:“媽媽,我好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