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未拿到外賣的一瞬間還是有點懵的,他接過來道謝,對著長長的備註裡寫得忌口發愣。拎著放到茶几上時,坐下的動作都有些慌亂。

他猜不透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昨天說了那樣的話,今天卻又這樣對他。林行秋怎麼知道自已沒吃飯,是因為他也看了直播嗎?

他開啟外賣的手有些發軟,帶了點著急,心如擂鼓。點得是他愛吃的幾個小菜,份量不多,底下是一碗粥。陸未嗓子有些緊,總覺有什麼被堵在裡面,想要脫口而出,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深呼吸,拿過勺子開啟蓋子細嚼慢嚥。客廳裡很安靜,能聽到樓下有人路過,不遠處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聲音哄雜,離他很遙遠。

陸未盤腿喝完最後一勺粥,通身溫暖起來。原本不冷,只是指尖有些涼,現在卻是整個人都暖融融。彷彿飄忽了一天的靈魂都找了安置的地方。他把垃圾收拾好,扔到垃圾桶裡。

還不等接下去工作,電話鈴響起,是林行秋的。陸未接通,聲音有些艱澀,“林行秋?”

陸未有著自已都不理解的緊張和害怕,他深知情緒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依舊一動不動等著林行秋的聲音響起,像是在等一個判決。

隔了很久,又可能只是呼吸之間,他聽見林行秋的聲音,“寶寶,一天都在工作,累不累?”

溫柔又關心的聲音,陸未不自覺攥緊衣服上的布料。他飛快眨眼,點點頭,發覺對方看不到,乖乖應聲:“有一點累。”

或許是太久沒說話,也可能是別的什麼,陸未的聲音有些啞,聽起來有幾分嬌氣。他自已沒意識到,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以後,失笑道,“陸未,你在撒嬌?”

陸未一怔,磕磕巴巴說了聲隨你怎麼想,視線亂瞟,撞上了擺著的鏡頭。他忽然反應過來,剛剛湧上心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全都散了個一乾二淨。

他在想什麼,林行秋只是例行公事。

手機裡再度響起男人關懷備至的聲音,陸未指尖不自覺發涼,他將手放在鍵盤上,重新修改他的計劃書,有問有答地同林行秋粉飾太平。有時兩個人都一言不發,陸未聽著林行秋那邊嘈雜的聲音,突如其來覺得自已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

就像夏淮左說的那樣,可能他們真的不合適,他天生就不是林行秋的擇偶標準。他們也從來不是一路人,林行秋走的人聲鼎沸、掌聲鮮花、滿載歡呼;而他陸未,卻習慣於獨來獨往、小心謹慎、多疑警惕,這樣兩個人,怎麼談得上合適。

陸未斂起心緒,不再去考慮這些。林行秋還在同他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一直到八點過,工作人員進來收裝置。

房門關上,陸未走回沙發邊把檔案發給助理,林行秋那邊依舊吵吵嚷嚷。好久以後,才安靜一點,他聽見林行秋清晰的聲音,“結束了?”

他還在喘氣,估計是小跑到什麼安靜的地方和自已說話。陸未垂眸,盯著螢幕上的“林行秋”三個字發怔。直到對方喊他名字,才訥訥應聲,“是。”

房間裡很安靜,窗外是各家燈火,斑駁映在昏暗室內的牆上。陸未把燈調亮一些,林行秋沒有說話,聽著他走動的聲音。燈亮的一瞬間,陸未深吸一口氣,“林行秋。”

他聽著對方應聲,心底湧起難以抑制的酸澀,像初春時還沒熟的李子,激得眼裡都起水霧。

“沒有鏡頭了。”陸未說。

沒有鏡頭了,你不必關懷備至,我也不用逢場作戲。

那邊安靜片刻,掛了電話。幾聲忙音後,“林行秋”三個字消失,手機螢幕顯示在主介面上。

陸未回房去洗漱,說不出的疲憊,整個人面向下倒在床上,指尖都不願動。好久翻過身。他望著天花板的燈,暗想就該這樣。

就該這樣的,他們本來也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這樣也好,不用太在意是否被在乎,不必擔心失望,也不需要再患得患失。更不用時時刻刻揣測,他是否能包容自已的所有不堪。

陸未抬手遮住了眼睛,沒再動作。

“林老師!快來!我加一下你,到時候圍讀再和您聯絡。”那邊有工作人員叫喚。

林行秋眸色如墨,深得化不開。他提一口氣,咬碎了嘴裡的話梅糖,轉過身掛上笑,大方過去,“來了!”

原本需要好幾天才能確定的合同,他一天時間從試鏡到確定再到合同,全部完成。

“哥,”江營湊過去,“我買了明天中午的機票,咱們明天中午回去?”

“退了吧,”林行秋垂下眼簾,“買15號晚上的。”

“啊?可是16號就開錄了,哥你吃得消?”江營有些驚訝,明明早上來的時候,林行秋還火急火燎的,做什麼都雷厲風行,這會兒怎麼突然放慢速度了。而且15號晚上回去,等休息都得深夜了,第二天還得保持好狀態,敬業也不是這麼幹的。

林行秋顯然不願多說,江營隱隱猜到了什麼,沒再問,低頭把票退了。

*

容眠和賀梟是節目結束第三天才回去的,他們把整個月山南鎮都逛了一遍,買了一堆紀念品回去。容眠笑得燦爛,說是要給全公司送紀念品,拉著賀梟一口一個師兄,叫得軟綿綿,乖巧到在場的人心裡都柔軟。

兩人臨出發前給大家都送了禮物,關倩和董瀾的是一張老唱片,鍾淮衛暄的則是賀梟親口承諾的遊戲稀有面板,要不是鍾淮拉著,衛暄高低還得要一個以自已為原型的角色。

陸未被容眠拉到角落裡去的時候還有點懵,其他人面面相覷,賀梟笑而不語。

“陸老師,”容眠一本正經,“你是不是和小林哥吵架啦?”

陸未眨眨眼,還沒說話,容眠又道,“小林哥很少真的生氣的,有時候就是唬人,你別往心裡去,他那麼喜歡你,你給他發個訊息,他肯定回來。”

“你看得出來誰喜歡誰?”陸未對這個傻白甜有些意外。

容眠略帶驕傲一揚腦袋,“那是當然,所有人都逃不過我這雙法眼!”

“賀梟呢?”

“啊?”容眠一怔,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隨後揮揮手,“師兄人很好的。”

是個只對別人門兒清的主,陸未輕笑著望他清澈的眼睛,不置一詞。容眠跳過這個話題,在小羊包裡翻了會兒,拿出來一張圖紙。陸未接過來掃了一眼,是項鍊設計圖。

“這是我這幾天畫的,款式比較簡單,我也不是內行,就只能給個概念,你還可以拿回去讓設計師改改。”容眠點著圖紙給他解釋,“小林哥是秋天,是楓葉,你的是這個小鹿。”

簡單但不隨便,可以看出來畫的人用了心。陸未道了謝,加了他聯絡方式後才回到大家面前。挨個擁抱後,容眠蹦蹦跳跳到賀梟身邊,快快樂樂告別了。

“師兄,周舸師兄說的那個什麼企劃?”

“別聽他瞎扯,他淨假大空。”

“周師兄人很好的,你別老兇他。”

“哦,眠眠心疼他不心疼我。”

“……也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

傳來的對話聲漸漸減小,慢慢聽不到。大家又聊了幾句重新散開,準備回去。還不等散開,就有新的訊息通知——下一期的嘉賓已經到機場了。

衛暄長出一口氣:“真是無縫銜接。”

關倩掰著手指頭算,“快一個月沒回家了。”

鍾淮聞言也跟著點頭,董瀾則去了一邊的攤子買水果

節目組包下山莊確實闊氣,住宿條件也好,什麼都跟得上,為了真實性也要求大家必須住在山莊。現在到了月山南鎮,自然也是實打實的住。

12小時的實時直播很耗精力,起初還幹勁滿滿,中期就有些疲乏。畢竟沒有劇本,面對的每件事都在考驗臨場反應。相比起來最遊刃有餘的,居然是作為素人的陸未。

眾人在小鎮大門處等嘉賓,遠遠就見一輛摩托飛快過來。漂移停下,車後的女人先下來,摘下頭盔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晉葳蕤,原定這一期的嘉賓檔期撞了,我倆糊咖是過來頂位的。”

那邊摘了頭盔的女人點頭下車,她把晉葳蕤手裡的頭盔一併拿走,遞給節目組。走回來打招呼,“秦落景,車是借的。我們就來一期救場。”

乾脆利落,沒有客套話。這樣的人在圈裡是少見的,倒是她邊上的晉葳蕤面上帶笑,“我們只有一期,希望大家多多照顧。”

大家紛紛打招呼相互介紹,場面這才暖起來。

鍾淮是認得晉葳蕤的。對方是認證的舞蹈家,大小獎項能擺一面牆有餘,性格卻一點也不傲,像水一樣柔和,就連批評,都是帶著開導和勸阻的。她當年選秀時,晉葳蕤還來訓練營上過幾節公開課,受益頗深。

作為編劇的秦落景倒是沒有她那樣的人氣,她站在原地也不覺得尷尬。將每個人都打量了一圈之後,湊到晉葳蕤邊上低語,“姐姐,那個陸未,怎麼像個小寡婦。”

聲音很輕,奈何眾人站得本就不遠,一字不落全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氣氛詭異一僵,陸未額角直跳。他儘量維持著面上的平和,又聽秦落景道:“不然就是失戀了,全寫臉上。”

衛暄最先放聲大笑,“小寡婦哈哈哈哈他丈夫確實出去了哈哈哈哈……”

前仰後合毫不給面子,眾人這才聽懂秦落景笑陸未一個人。只有陸未,對上秦落景那雙些許陰冷的眼睛,知道她真正的意思。

這女人像條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