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臣不舉。”
“……”
此言一出,滿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汝玉也是被雷得久久沒能說出話來……
你說滿堂大臣,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這麼敏感的話題,汝戎說得如此直白。
包括司良在內,他一個經常搞外交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覺得汝戎可能只是找個話來搪塞汝玉,但汝戎是自已的老師,自已也不方便說什麼。
還好慕容登腦子快,對汝玉說:“人多有不完美,燕王形容俊美,為人高尚,帶兵作戰是難得一遇的奇才。”
“此言極有道理,燕王殿下用兵如神,深受士兵和百姓愛戴。”周吉深感唏噓,他是十分敬佩汝戎的,但是他從未見過汝戎碰過哪個女子,此時他也懷疑汝戎確實不舉。
石尚平沒怎麼讀過書,不怎麼會說話,他只能沉默著,皺著眉偷偷觀察著汝戎,這麼多年了,他怎麼沒發現汝戎不舉呢?哎我去,難道是我大意了?
“那皇兄……多保重身體啊。”
“皇上!岱將軍回來了!”一個侍從匆匆忙忙趕來通知。
這個侍從的喊聲也將大夥的注意力徹底轉移了,汝戎心道:改天一定要好好賞這位!
“不是說好再過幾日回來嗎?怎麼提前了?”汝玉問。
“岱將軍攻戰神速,提前幾天就收兵了!現在人到城外了!”
“好,派人去接,正好趕上中秋宴。”
“是!”
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宴席已經到了後半段,但奏樂聲還在,舞姬們依舊翩翩起舞。
大家的話題已經由汝戎變成了岱青。
岱青風塵僕僕地從殿外趕來,引得滿堂皆向她投來了注視的目光。
“吾皇萬歲,諸位久等了。”岱青邁著大步進入宴會,率先看向了司良。
和岱青對視的一瞬間,兩人頗有默契地衝著對方發自內心地笑了。
如今司良也是個和司正一樣的大個子,只不過是個白面書生,長得秀氣,眼睛又圓又亮,生得是高鼻樑和一副薄唇。
他前幾個月剛從西北迴來,和岱青一直沒機會見面,如今看到出落得英氣鋒利的岱青,他心裡癢癢的,那可是他日思夜想的小青梅。
岱青常年在外作戰,不像汝戎那樣是天生的面板白,岱山峰說岱青很小的時候還是個水靈靈的丫頭,後來習武之後,整日在外練習,慢慢變黑了。
但是面板黝黑的她,偏生了一副好看的眉眼,眉毛濃密,一雙鋒利又明亮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充滿了警惕,鼻子直挺,雙唇時常緊閉著,給人一種很凜冽的感覺,如同沙漠中孤傲生長的玫瑰。
岱山峰說岱青的眉眼像她的生母,鼻子和嘴巴像自已。至於岱青的生母,岱山峰就沒怎麼再跟別人細說了,興許是心裡的傷不方便透露吧。
“岱將軍回來的剛好,趕上這團圓夜。”汝玉讓人又添了一張桌子,布上了些菜。
“多謝皇上。”岱青衝汝玉做了禮,又走到汝戎面前,躬身尊敬說道:“先生,阿青回來了。”
汝戎欣慰地笑笑,說:“阿青,先生以你為榮。”
“都是先生教的好!”岱青在汝戎面前永遠都是一副乖乖的模樣。
等岱青落了座,滿堂大臣又開始睜著眼使勁兒誇讚,誇著誇著就誇到了司正……
“是啊,岱青小將軍有時候打仗的狠勁兒有當年司正司將軍的風範!”
“當年岱將軍在司將軍手裡呆過一段時間……”
哦,忘了說,司正被汝玉追封為侯,總之汝玉稱帝之後,體面的事做了不少,天下人對他也都是稱讚之詞。
“說來,司將軍生前也是沒留個兒女,只可惜這侯爵之位都無人繼承啊……”
汝戎只覺得乏了,這些話像是一陣喧囂的風,吹過去就沒有了,他又何必在乎。
今夜是月圓之夜,他得趕緊回去。
和汝玉打聲招呼後,便告退回去了。
月光溫柔綣繾地糾纏著人間的一切,映得滿地都是它灑落的銀光,街道上還算安靜,汝戎坐在馬車裡,車輪攆著一地的月光,奔向他的港灣,也就是他的府邸。
突然身旁多了一些涼意,汝戎轉過頭,發現坐在自已身旁的司正,身上發著銀光,如同月神下凡降臨人間,精緻的眉眼飛舞著動情的星光,看起來沉穩了不少,一如他生前那般,汝戎也放下心來,至少不用怕他突然入魔失控。
汝戎沒說話,他怕馬車外的馬伕與侍從聽到,只是靜靜看著司正,安心地笑了。
司正也是安靜坐在一旁,看著他,肩膀貼著肩膀,也就只有月圓之夜,汝戎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司正的觸感。
到了北燕王府,直接去了書房。
“阿正,你這是徹底好了嗎?”
“是。但可能還會出現失控的情況,畢竟我是鬼魂。”司正一臉抱歉地站在角落裡,問:“子謀,我在失控的時候,有沒有傷害到你?我那時的記憶會有些模糊,所以我不知道有沒有傷害到你?”
“沒有的,阿正。你沒有傷害過我。”汝戎笑了笑,站在木桌旁,說:“阿正,許久不見,你過來,我想抱抱你。”
與此同時,皇宮內的中秋宴已經結束了,汝玉單獨留下了岱青。
“岱將軍,常年在外面風吹日曬、風餐露宿,很辛苦吧?”
“不辛苦,為國為民,應該的。”
“朕有一想法,可讓岱將軍免去這些苦?”
“……”
汝玉徐步走近岱青,眉眼帶笑,歪著嘴角說:“阿青,朕這後宮少一個你……你若是做朕的妃子,每日享盡山珍海味,穿金戴銀可好?”
岱青只覺得這話如同驚天雷一般爆炸,她不可思議地盯著汝玉,皺著眉說:“自然不好!皇上後宮佳麗數不盡,偏要我做什麼?而且皇上沒看出來,末將其實對山珍海味、金銀珠寶毫無興趣嗎?”
而且老孃我根本看不上你,雖然你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雖然你長得也不醜,但是老孃始終覺得你猥瑣,哪怕你的眉眼與先生如此相似,也讓我尊敬不起來。
岱青暗自腹誹,表面上還能穩住自已的表情。
“朕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很獨特,是朕從未擁有過的那一種女人,你又多次救過朕的命……所以,你若為朕的妃子,朕定會好好寵愛你。”汝玉身穿龍袍,一臉自信。
“抱歉,皇上。後宮妃子可以有千萬,但前朝只有一個岱青。”
前朝只有她這樣敢於拼的女將軍,基本上沒輸過,這個戰績也讓許多男將軍甚是佩服。有好多次都是險勝,而且是以少勝多,主要都是因為岱青喜歡逮著人殺,不贏不回營的那種,所以很多敵人聽到岱青來了,在心態上就輸了。
“好啊你,臭丫頭!不知好歹!”汝玉一副大怒的模樣,紅著臉指著岱青,說:“若是不做朕的妃子!那你以後誰都不準嫁!你嫁給誰,朕就殺了誰!”
汝玉如今是九五至尊,身居高位之後,心態就不一樣了,原本就思慮深沉的他,現在變得陰晴不定。
岱青挺著腰板跪在地上,直視汝玉,誠懇地說:“我志在四方,況且我已經將自已身許國家,從此誰也不嫁!”
她心裡自然還惦記著司良,可是目前汝玉的態度如此堅決,她要顧及周全。她不想去後宮,她有將軍夢,從小就有,以身報國更是自已的心之所向。
阿良,對不起了,你再尋良人可好?
“好!你最好說到做到!”
外面的月亮又亮又圓,都說月有陰晴圓缺,此時如此完滿的月亮掛在深邃的空中,人間卻處處不美滿。
和司正肩並肩坐在房頂,一邊閒聊,一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兩個人就自然地坐在一起,汝戎能感覺到身邊的人在貼著他,什麼都不做,就莫名有種安心的感覺,他不知道司正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司正怎麼想的,他倆之間,多少有些曖昧了。
第二天中午,司良就找了過來,拎著好多禮物,臉上充滿了喜悅,說:“先生,我來提親,你知道的。”
岱山峰去世之後,汝戎也算是岱青的父親,畢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所以提親就得向汝戎提了。
但汝戎的表情卻沒那麼好,他拿出一封信,交給司良,說:“阿良,世間多有不完滿的事,這是阿青今早讓我交給你的。”
看著汝戎臉色不好,司良似乎猜到了什麼,不安地接過信封,抖動著雙手開啟了信。
過了良久,司良面無表情地看完了信,眼眶逐漸變紅,他一時無言,喉頭哽咽著,似乎快要窒息了。
“阿良,情緒可以宣洩,但不要忘我。阿青所做之事,是保全所有人。”
汝戎不想說讓司良忘記岱青的話,那麼愛一個人,怎麼能說忘就忘,說放下就放下?他說什麼安慰的話,都算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只能提醒司良要保持清醒,汝玉是什麼身份,如今他們幾個又處於什麼局勢,這些他比誰都清楚,司良也是。
若是因為他與岱青的婚約,而薄了汝玉的臉面,他們幾個都別想好過了,司良可能連官職都不保。
“先生,我懂。但是阿青,我不會放下,從決定娶她為妻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會放下她的。但我無能為力……無能為力……”司良無力地轉身,落寞地出了門,留下了一個單薄又淒涼的背影,像極了司正去世的那一次。
似乎那背影單薄到世界上再無一人,能與他一起度過這漫漫又無趣的人生了。
司良也是顧全大局之人,他雖然有些多愁善感,但深知自已的使命與阿青的顧慮。
汝戎的軍權正在逐漸被汝玉削弱,像是慕容登、周吉、石尚平……這些汝戎原來的部下,也沒幾個是有實權的職位,所以他們幾個現如今是越低調越好。
其實,無論哪朝哪代都是如此,皇帝帶頭創業,大業創下之後,元老們的權利都要被分一分,這樣皇帝才能擁有更大的權利。不然誰權力一大,一旦謀反,那結果是不好說的。王莽篡漢、司馬奪曹……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嘛,臣子的權利一大,皇帝就沒有權利了,就容易成為待宰的羔羊,所以皇帝必須要把實權握在自已手中。包括宮長謙的待遇也一樣,成為皇帝之後的汝玉也要偷偷給宮長謙削權,誰管你曾經是否和我同生共死?誰管你曾經是否救過我一命?如今我是皇帝,這天下社稷是我的,誰都別想分一杯羹,親兄弟來了,我也照殺不誤。
這就是皇帝。汝玉比汝戎更適合做君王,斬草除根不說二話,所以說當年宮長謙哪怕認為汝戎是個君子,也沒跟他,而是繼續跟著汝玉。汝玉表面上是場面人,能說會道,可私底下心狠手辣,從來不顧及什麼私情,做什麼事都狠,偶爾會講一些道義,但前提是不要觸及他的利益,否則誰都吃不了好果子。
司正站在汝戎身旁,始終盯著司良,直到司良沒了身影,他才嘆了口氣,說:“阿良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也是痴情之人,他訂好的事從不反悔,要說愛上一個人,那自然也不會輕易放手。”
“聽聞阿良父親司徒安和你父親司徒定,一個娶妻只娶一個,一個妻子去世之後終身未娶。我就知道,這痴情是繼承過來的。”
“母親是個強悍的女子,聽父親說,她在我滿月之後,就去幫伯父和父親管理後勤,後來沒幾個月便病死了,父親一直心存愧疚,說自已一直沒空好好陪自已的髮妻,每日都在思念母親,確實也沒再找個妻妾。”
“令堂大義。”汝戎尊敬地緬懷了一下司正的母親,隨即看向司正,問道:“阿正,心裡可有人?”
看著汝戎投來的目光,司正呆了一下,動了動嘴,卻沒發出聲。
“是我太唐突了吧。阿正,我不問了。”汝戎彎著眼笑了笑,生怕自已越了界。
“倒……還好,你沒有唐突。”司正慢慢眨了眨眼,眼裡縈繞著柔軟的目光,如同昨日溫柔綣繾的月光。
他緩緩開口,然後轉過頭移開目光,低聲輕輕說:“我心裡是有人。”
汝戎從沒和誰談情說愛過,他讀不懂司正的眼神,但只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那人是不是長得好看、生得白,人又溫柔?”汝戎歪著頭看著司正的側臉。
“是。這話是向小姐跟你說的吧,那日我在引魂珠裡聽到了你們的對話。”
汝戎又仔細想了想,還是沒頭緒,他打趣問道:“阿正,我怎麼沒見過這樣的人呢?難道是你沒給我引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