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姑娘隨著一陣風消失之後,汝戎看了看空蕩蕩的營帳,隨即嘆了口氣,對著空氣說道:“阿正,你又是何苦呢?”

忽地一下,一陣冷風貼過汝戎的臉頰,他只覺得這營帳內不再冷清了。

半月之後,朝廷派出的支援到達了西谷關,準備向平城進攻。

與此同時,穆江寧也帶著五萬西北軍抵達了平城。

就這樣,張沿和穆江寧就與從西谷關出發的五萬鐵騎互相僵持著。

安樂城這邊也正處於一種僵局之中。安樂城城內的糧草快要消耗殆盡了,無論玄武軍和魯軍怎麼在城外叫戰,安樂城裡面的守軍死活不搭理,就是不出城迎敵,似乎是準備死磕到底了。而且安樂城由於有了王朗這個活佛,與呼延勳也是互相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這倆人常常吵架。

呼延勳覺得現在都要火燒眉毛了,王朗這廝竟然還是處處反駁他的想法,真叫人頭疼啊。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是在防守,彼此僵持。

汝戎有一次注意到自已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之後,身上多了一件紅狐裘。

司正在他身邊這件事,他誰也沒告訴,因為現在局勢緊張,加上這事解釋起來也很難讓人信服。

兩個月後,安樂城糧草消耗殆盡,城內的將士們開始吃馬啃草,朝廷來的所有支援被張沿和穆江寧堵在了西谷關。

這時,城內王朗與呼延勳發生內訌,汝戎便讓城內的已方細作給城內百姓發出訊息:玄武軍與魯軍進城,不僅不會傷害安樂城內的百姓,而且還會分發糧草。

城內百姓的心早就發生了動搖,本來呼延勳守城的時候,還會體恤百姓,後來王朗一來,便派人將城內百姓自家的糧草搶了出來,並揚言道:“守城的將士吃不飽,城內的百姓哪裡有資格吃?”

這件事也是呼延勳與王朗產生分歧、發生內訌的主要原因。

後來,城內百姓也發生了叛亂,與城內汝戎的細作一起趁著夜色暗沉,飢餓的守城將士們不注意,開啟了城門。

當晚,周吉、石尚平與魯軍的一位大將軍破城而入,城內百姓也自發斬殺了許多安樂城內的將士們。

一夜之間,安樂城內由前一日的人心惶惶,變成了今夜的血流成河。

王朗於亂軍之中,被安樂城內的百姓斬殺而死,城內百姓恨意十足,王朗的屍身被大卸八塊。

安樂城的城內守軍大多數都跪地投了降,這場戰役也落下了帷幕。

汝戎和汝玉騎著馬,肩並著肩從城門外進來,城內兩側是勝利的玄武軍和魯軍,正前方是投降的城內守軍和歸誠的百姓。

汝戎率先對著百姓揚聲說道:“民為本!我深知各位飽受戰爭之苦,我向各位保證,今後在玄武軍和魯軍的管理下,諸位定能安居樂業,免受災苦。安樂城內的守軍亦是,你們本效忠於朝廷,奈何朝廷辜負仁人志士之心,如今諸位與我和魯王共赴生死,我等也定不負諸位之忠心!玄武軍糧草頗多,諸位飢餓多時,這就分發給諸位!”

隨後,司良便帶著人,將玄武軍的糧草分發給了百姓和投降守軍。

汝玉在一旁也說道:“二哥說的是,百姓才是一個國家的寶物,軍隊是一個國家的武器,如今朝廷不要寶物,也不要武器,說明他們如此昏庸,今後我等定愛惜民眾,愛惜軍隊。魯軍糧草不夠充足,但會為各位送些布匹,我看諸位衣衫單薄,在這個時節,想必也是受凍已久了。”

宮長謙一旁欣慰地看著汝玉,果然一點兒也不遜色啊。

總之,汝戎和汝玉在安樂城百姓的眼中,都是愛民如子的領袖。

正分發著糧草和布匹,周吉便帶著一支隊伍走了過來,身旁還跟著一個人。

“軍師,你看我抓到了誰?”周吉聲如洪鐘,一身浩然正氣,把身旁那人往前一推。

四周都是火把,亮堂堂的火光中,汝戎看清了那人的臉,似乎是呼延勳。

“汝戎小兒,見到你爹還不跪下?”呼延勳挺直著腰板,斜視著汝戎,一副不服的樣子,死活不跪下。

汝戎也不生氣,看著呼延勳笑道:“呼延將軍,你我算是第一次這麼近見面,上一次遠距離的見面,您可是射了我一箭。”

“我真該一箭射到你的頭上。”

“可惜,我命大。”

“你的狗命自有人收!”

“哦?那呼延將軍如何想自已的命又是誰收呢?”汝戎心中有些恨意,他沒忘記射中張嶽的那一箭,那一個毒箭。

張嶽是他從小到大的好兄弟之一,和張沿一樣,基本上每天都是寸步不離的存在,張嶽為人忠厚,大大咧咧的,汝戎一定要為張嶽報仇!

他要用呼延勳的毒箭殺了呼延勳。

正當他要下令射殺呼延勳的時候,汝玉過來小聲勸阻道:“呼延勳在百姓中的聲望很高,雖然他在戰場上喜歡暴怒、喜歡耍詭計,但他是愛百姓的清官,所以他的命要留下。”

汝玉當然不會為了留住一個清官的命,他是在給自已積攢好名聲啊。

汝戎看著汝玉,搖了搖頭,說道:“張嶽的命必須要他來償。”

“那二哥,對不住了,四弟我必須留下他的命。”說罷,汝玉便對著眾人大聲說道:“呼延將軍德高望重,我等自會留你性命,我會為呼延將軍準備住處,呼延將軍請!”

汝戎見狀,臉色暗了下來,他看著汝玉的人帶走了呼延勳,暗自握緊了拳頭,他知道汝玉會囚禁呼延勳,只是讓百姓知道呼延勳活著,並且被“優待著”,他們都會說汝玉是個大度明事理的魯王殿下。

在安樂城內駐紮之後,汝戎面色鐵青,坐在營內,想了想,又問小九:“可有人抓到張贏或者任三暉?”

小九還沒等回答,岱青就捆著一個滿臉是血的人進了營帳。

“先生,我抓到了任三暉!”說著,岱青狠狠地把任三暉扔在了地上,踩著他的頭,洩憤道:“之前我就發過誓!不抓住這狗賊,難解我心頭之氣,我就不姓岱!”

看見任三暉,汝戎的氣又上了心頭,他頓時就站起身,啞著嗓子質問道:“司正的屍體在哪兒!?”

興許是這句話說得太重,能讓周圍人感受到汝戎的極端怒火,他突然感覺有雙手在撫摸自已的後背,怒氣慢慢消了下去。

“不知道……”任三暉的臉被血覆蓋了,一點兒看不出他的表情。

汝戎剛要發火,接著就聽到任三暉說:“司正被砍頭了。王朗和呼延勳覺得司正這人忠心耿耿,軟硬不吃,就算活捉,也不會有任何價值。所以活捉司正之後,便下令斬頭了。屍體被埋在哪裡,我不知道。”

任三暉說完之後,眾人靜默了許久。

汝戎嘆了口氣,閉著眼說道:“把他拖下去斬了。”

“是!”

任三暉被斬之後,汝戎一個人坐在營內,對著空氣說道:“阿正,你知道自已的屍骨在哪兒嗎?可否給我點兒提示?這樣我好為你立碑祭奠啊。”

忽地一陣風吹過,桌上的幾張紙也飄動了幾下,有張紙上赫然寫著三個字:往幽林。

見狀,汝戎立刻派小九帶人前去往幽林,去尋司正的屍骨。

自已則是思考一下關於呼延勳的問題。

他想讓呼延勳死,誰都阻擋不了。

當晚,岱青向汝玉的部下通報,說自已要去看一眼呼延勳。因為在岱青小時候,張嶽待她如同親叔父那般,所以親自想看一眼仇人。

汝玉信了,便允了。

午夜時分,岱青便拎著一個用布包裹著的東西進入了汝戎的大營。

汝戎與司良、慕容登正在營內商討一下屯軍糧的事,就看見岱青拎著一個血淋淋的包裹,右手拿著一把短刀,上面依稀可見一些血跡。

“先生,我把呼延勳的人頭給您送來了。”岱青眨著眼睛,面無表情地把那個血淋淋的包裹放在了地上。

“阿青?”司良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身上沾著血跡的姑娘,有些驚愕。

慕容登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是頭一次見一個姑娘拎著人頭,還面不改色地走入大營。

汝戎看了一會兒地上的包裹,隨即衝著岱青笑道:“阿青做得好。託人把呼延勳的人頭,送去平城,交給張沿處理。”

他其實並不知道岱青擅作主張。他本來是想用自已的權利與汝玉再爭論一下,結果這丫頭快刀斬亂麻,二話不說,一步到位。

汝玉那邊也收到了通知。看管呼延勳的人見岱青把呼延勳殺了之後,也不知道該拿岱青如何是好。畢竟岱青是玄武軍的人,他們魯軍也不好管,於是便急匆匆地去通知了汝玉。

汝玉當時正在呼延勳的舊宅尋歡作樂,左摟右抱,皆是安樂城內的美女,宅內鶯歌燕舞,觥籌交錯之間,便收到了通知。

他只是笑笑,覺得有趣,說道:“我真不曾想,她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我的地盤上殺人。”

他在乎呼延勳的命嗎?不在乎。他當時當眾極力保住呼延勳的命,已經為自已博得了名聲,他自已慷慨大度的名聲已經傳了出去,所以現在呼延勳是死是活,他自已不太在乎了。

今天,是玄武軍的岱青殺掉了呼延勳,那麼擁護呼延勳的民眾,自然也是對玄武軍的好感減了不少。而且他正愁以後怎麼處置呼延勳這個棘手的人物,這下好了,岱青“幫”他殺了。

但是岱青一個玄武軍小將,便敢在他的地盤上動手,傳出去會顯得汝玉沒什麼威嚴,所以他也得裝作要與玄武軍爭論一番。

“去給我二哥傳個話,說說他的人在我的地盤上做出這種事,這傳出去,我這個魯王不要面子嗎?勞煩宮丞相去一趟。”

“是。”

還沒等宮長謙到,汝戎便跟著小九先去了往幽林。

小九說往幽林就是埋屍體的地方,裡面的屍骨太多了,甲冑散落各處,他也不知道哪個是司將軍。

汝戎心下了然,小九說得對,司正頭身分離,認屍骨自然很難。

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已去,那麼跟著自已的司正,一定能夠給他提示。

帶著幾個人來到了往幽林,裡面黑暗幽深,空氣中夾雜著血腥味和腐肉味,將士們久經沙場,早已經習慣血肉的味道了,但這裡更多的是腐朽的味道,也是十分刺鼻。

汝戎剛要問司正,就聽見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微弱地說道:“向北走。”

汝戎又驚又喜,看了看四周,在諸多火把之下,也沒能見到司正。

他只好帶著眾人,隨著司正的指引,向北邊走去。

不知何時,前方出現了一撮鬼火,似乎在指引著方向。

小九驚呼:“不會是司將軍顯靈了吧?!”

其他將士:“好像是!”

眾人跟著鬼火走了沒多久,便在一個血肉模糊的無頭屍體前停了下來。

那個屍體十分健壯修長,左腿有著很明顯的刀傷,甲冑碎得不成樣子。

汝戎覺得心驚肉跳,心是抽痛碎裂的感覺,有些不忍見此畫面,視線頓時溼潤模糊了。

其他將士見此狀,紛紛跪在地上,有的將士忍不住哭出了聲。

司將軍可是他們追隨的人啊,如今如此悽慘地躺在這荒野之地,叫人好生唏噓。

汝戎只感覺有一雙手在抱住自已,這擁抱有些涼,他想回抱過去,但卻什麼都看不到。

耳邊那個聲音對他說:“頭在呼延勳的舊宅。”

說來十分殘忍,但雙方交戰就是如此,畢竟司正的頭是“戰功”……

與此同時,正在呼延勳舊宅醉生夢死的汝玉,又收到貼身侍從的訊息。

“殿下,我們收拾呼延勳的書房時,發現了司正將軍的頭顱。”

汝玉醉酒之後,微醺著臉,眨了眨眼睛,說道:“包好,給玄武軍送過去吧,讓他們正兒八經地給司將軍辦個風風光光的葬禮。”

汝玉這人記恩也記仇,他也十分敬慕英豪,所以他敬司正是條漢子,死在沙場之上,也算是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