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是波及萬里、令生靈塗炭的大劫

戰爭殘酷無比，個人感情上，扶蘇不能認同犧牲自已人換取勝利的方式；但從戰略角度看，這次撤退的確適時把握住機會。

它既能對齊國實施毀滅性的打擊，同時又控制住了已方傷亡的底線，但這並不代表他能夠贊同這種戰術。

事實上，他更加憤怒這種無視生命的行為。

目睹遍地的戰友橫屍，他們不久前還與已共患難，扶蘇憤問：”下令射出這片 箭矢的人在哪裡？你們可曾看見尚有許多同胞沒有撤退出來！”

命令官頓時啞口無言。

“我說過的吧，本帥從未下令這樣做，莫非你在假冒軍令，擅自行動？”扶蘇目光銳利，數十萬鐵甲精兵凝視而來，充滿怒氣，若真如此，幾乎危及所有人的性命。

“不不，這不是……這是我接到大將軍的直接命令啊！”傳令官立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辯白道。

“你還敢顛倒黑白，大將軍怎會不顧我秦國將士的生死！不顧本少公子，你簡直太大膽了！快傳喚人！”

“拖走這個假冒軍令的傢伙，依法懲治，警戒眾人，再有人敢亂傳指令，無視我秦國士兵的安危，這便是後果.”

“公子深明大義！”

“動作快，清理戰場，將受傷還在掙扎的兄弟立刻送至後方治療，若是遇到頑抗的齊軍，就地正法！”血濺鎧甲，扶蘇在這一刻顯現出幾分成熟，身處高位，往往有些事情非你所願。

或許心中保持著初心，希望自已出淤泥而不染，可實際上，往上走的過程中，往往只能不斷地讓步，無法完全隨心所欲。

面對秦軍毫無防備時被無情射擊的慘況，以及成百上千失去生命的同伴，雖然從大局觀看，這場勝利是值得的，死得其所，但這並非毫無痛惜。

真正的問題在於，如若不能給予那股沖天怨氣一個回應，這支軍隊計程車氣將大打折扣，因為他們的心已經渙散。

前方拼命殺敵，後方箭矢橫飛，所有人都明白這是為大局考慮，但在心靈層面，這份壓力令人難以為繼，但這是否意味著高層決策出現了失誤呢？

不會的，因為戰爭以勝利告終，是以巨大犧牲作為代價，這種痛楚幾乎無法承受，而這些後果，必然需有人為此負責。

此刻的扶蘇，面對百萬大軍壓陣，那個傳令官確實不該把大將軍的名義扯出。

大將軍怎會置秦銳之士不顧！一旦提及，那人就死定了，即便扶蘇也無力相救。

大軍再度踏入戰場，目光掠過不遠處的王賁，只見他點頭示意後，扶蘇也踏入混戰之地。

在密集的箭雨交錯之下，戰場上滿是狼藉與士兵臨終前的慘呼。

硝煙瀰漫間，這就是戰國時代的戰爭：冰冷與殘酷並存。

朝陽初升，光芒耀眼，卻未能照亮戰地的寒涼與陰霾。

一名身中數箭的秦兵努力伸出殘存的手，嘗試抓握什麼。

一個秦軍士兵注意到他，連忙握住他的手。

“兄弟，有什麼遺願，請說出來，我會盡我所能傳遞給你的親人.”

傷員氣息微弱，嘴裡不斷溢位鮮紅的血沫，已難以言說。

握住他計程車卒試探性問道：”是擔心你的父母嗎？”得到否定的回答。

“或是掛念妻兒？”傷兵依然搖頭。

“或是關心你們的戰友情誼？”還是搖頭。

“我實在猜不出……”

傷者竭力蠕動，一隻手下意識畫著形狀，在地面無力劃過，最終攥成拳頭。

扶蘇默默見證他們的交流，望著傷員，陷入深思。

突然，他大步走向前者。

“你在想的是，是否齊軍已撤退，我們的勝利是否到來？”士兵眼中的希望一閃即逝，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想知道秦國能統一嗎？”他問道。

傷員點頭，充滿了期待和期盼。

扶蘇起身，環視著遍野的死傷之軀。

齊軍主將邢如風雲姿飄逸，劍握胸前，雖然身體插滿箭矢，但他依然挺立在那裡，堅韌如同一座山峰。

國家二字，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力量，有忠誠與正義之士願犧牲一切保衛它，他們沒有錯，也是為了他們各自的祖國。

然而，站在對立的戰場上，他們被分成了不同的英雄陣營。

然而，秦國有個崇高的理想，宏大到不惜與全天下為敵，統一六國便是秦的夢想。

這樣的殘酷戰爭並非只此一次，但是，這一天終將成為結束，因為這場戰爭會使得齊軍失去再次抵抗的能力。

秦的偉大願望就要實現，而這一切將永遠結束於此刻。

他低下頭對那位戰士說：”別擔心，秦國的目標已經達成，統一天下指日可待。”

那戰士的眼中閃耀著強烈的光芒，這個理想他自孩童時起就從爺爺講述中聽到，青少年時期又聽見父親談起。

他此刻加入了震撼天下的戰鬥，卻在這大功告成前夕倒在了戰場上。

真可惜，無法親眼目睹那片疆域被秦國旗幟席捲的日子！

廣袤平原的戰鬥現場漸趨平靜，數萬齊軍戰士在戰場上血洗榮耀，以生命履行他們曾經的話語——任何想穿越這裡的秦 隊都要踏上他們的 。

經過激烈長達數個時辰的交戰後，地上只剩一片荒涼和殘肢。

這場交鋒，齊軍八萬士兵盡數陣亡，而秦軍亦付出五萬勇士生命的代價。

如果不是後來秦軍壯士忍痛斬斷臂膀、果斷棄戰，利用強大的戰術，得以把損毀滅殺限制在五萬以內，損失可能更大。

畢竟，在遭受了齊軍拼命反撲之後，做到這點已是極為不易了。

扶蘇命令部下聚集所有的死者，潑灑油脂， 焚屍。

現在已經是三月之始，這樣處置屍骨無疑會導致瘟疫爆發。

如果瘟疫流行，十數萬無辜的死亡恐怕會難以避免地出現。

那是波及萬里、令生靈塗炭的大劫。

目前最好的對策就是徹底消滅痕跡，一把烈火焚燒下去，一切歸於灰燼。

站立在火光不遠處，烈焰滾滾形成巨大濃煙，伴隨著刺鼻的氣息。

火光照亮了扶蘇的臉，初出戰場時的激動或憤怒已不在，經歷過多次血腥搏殺後，他顯得些許麻木。

沒錯，這是一種無奈的麻木，因為在殘酷環境下成長，無法不變得如此，如果不是用心結識那些願意託付生命的朋友，眼前或許只會剩下一片死寂的骨殖，那會讓你內心充滿無法言說的苦痛。

之後，則是長久的麻木，一種自我防衛。

多數軍中的老人難以為新入伍者理解，因為他們害怕失去那些 澎湃卻如同

勝負乃定乾坤！在這場戰鬥中，生為勝，死為敗，再簡單不過。

此刻，王賁走近扶蘇身邊輕聲道：”你怪我嗎？”

“剛開始確實難以理解，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倒在沙場上情有可原。

但是……他們的犧牲卻落在我秦國將士的手裡，這種滋味確實不好接受，公子，起初我只是小兵，在戰鬥中或許是我的幸運才到達這個位置。

然而身處高位，我不但未能感到喜悅，反而內心深處滿是恐懼！

戰爭只是王權下的工具，我們將領不過是 手中那把刀罷了。

對 而言，指令即為一切，他對過程無所謂，只關注最終的成敗，而我們的結局非贏即輸，公子，你沒的選擇，只有贏得壓倒性勝利！

公主動搖了策略我王賁深感敬佩，但您的心性過於寬厚仁慈，這也是您的軟肋啊。

今天既然你不抱有這樣的決心，我身為你的屬下有責任使你看清這個現實！

戰場上無兒女情長，為了大局的勝利於千百人性命相較，死千人力保萬人存留，在有利於我秦軍的前提下，我王賁必行之！”

“將軍如此執拗，萬一有朝一日秦王欲你的項上人頭，你會怎麼做？”扶蘇質問道。

“我王賁寧願身祭秦土！”他的目光堅定如烈火。

眼前熊熊戰火照耀在平原之上，幾十萬秦兵排列有序，那烈火映得每雙眼睛彷彿燃燒般，他們在火海前靜默地矗立，在秦的大旗下堅定不移。

強風拂來，火勢沖天而上，直達青空。

扶蘇終於豁然開朗，秦的興盛就在於這些如同薪柴的人們願意燃燒自已為烈火增熾；秦就像那把烈火，為了它的壯大與輝煌，他們不惜投身其中。

這是一股信念。

天下形勢昭然若揭， 之後終將統一。

百姓長久承受戰亂，迫切期盼著和平與統一。

這是潮流，不可避免。

撫著胸口，扶蘇感慨道：”扶蘇受益匪淺！”

“你若能不在意此事固然是好的，如若心中不寧，大可出手教訓我一拳！”王賁開著玩笑，實則語帶認真。

“別鬧了，真想給你一拳呢！”扶蘇半真半假回應。

“接下來有何打算呢？”王賁關心地詢問。

“計劃交給蒙恬了。

本想順利增援，但現在看來，不知他能否獨擋一面。

真是始料未及，本該完美，現在我反倒成為最大隱患了。”扶蘇憂慮地說。

若蒙恬一敗塗地，臨淄再度被齊軍佔領，那就太諷刺了，這成了自已種下的苦果。”不必憂心，臨淄不會有事！”王賁信心滿滿地回答。

扶蘇微微驚訝，”是嘛？難道你另有準備，但我們的兵力已悉數在此，無援軍已是定局。

何來這信心？”疑問縈繞心頭。

“因為他是蒙恬啊！”

聽了這句話，扶蘇陷入了沉默，繼而會心大笑。

的確，那是蒙恬，中國的首席勇將！

於是王賁提議：”那將軍率領大軍回高唐去，我到臨淄看場好戲。”

王賁稱讚扶蘇：”公主動手佈局無懈可擊，齊軍的命運早落入你棋盤之中了。”笑聲在烈風與戰火下回蕩。

“該死，果然什麼也瞞不住你們！回到高唐後，如鐵壁合圍，逼得齊王惶惶不可終日，夜不能寐，這一戰，終於臨近尾聲！”

扶蘇帶領著數十名騎兵奔向臨淄，而王賁則率大軍返回高唐，他們在此道別後各奔東西。

另一邊，公子衝正奮力朝與臨淄相反的方向逃離。

他從楓林中帶著數千鐵騎逃生時便遭受了秦軍的追擊，並且這數量還在不斷增長。

在這最危險的時刻，成千的秦軍緊隨其後。

齊軍一路上損失慘重，宛如貓捉老鼠般被秦軍戲耍，既不窮追不捨也不輕易放過，兩軍就在各自覺得相對安全的距離上互相試探。

公子衝明白，秦軍意圖藉此耗盡齊軍士兵的體力，極力削減他們的戰鬥力，最終實現生擒他的目的。

此時，公子沖和隊伍在一條小溪邊休憩。

面對垂頭喪氣的齊軍士卒，他頓感無望。

就在昨天他還滿懷抱負，信心滿滿憑藉二十萬兵馬可以出奇制勝，攻佔臨淄，改變戰爭形勢，屆時不論戰和齊國都還有斡旋的空間。

但僅過了一夜，突圍、分兵、設伏、奇襲——如同預先策劃，秦國每一行動都在重創齊軍，削弱他們的力量。

現在齊軍只剩下一千左右的人馬，實際數字更不足928人。

衝破圍困時本有五千餘人，可在一路突圍後，不斷有人失去。

公子衝此刻已深知，自始至終都被秦軍巧妙設計，落入了大布局之中，而他自已只是棋局中的一個小棋子。

步步為營，落入陷阱自然難以取勝。

然而公子衝現在唯一迫切要知道的，便是這場戰鬥幕後的秦國主將究竟是誰，是王賁還是蒙恬？

“堪稱將才，我所謂的智謀在他們眼中怕只是笑柄。

還以為自已聰明蓋世，卻一次次走向對方佈下的陷阱，哈哈！六國覆滅，理所當然，但妄想活捉我田衝，不過是妄想！”

-----------------突然，還未等他們飲水歇息多久，遠處再次響起秦軍的馬蹄聲，響亮震耳。

“公子，秦軍又追過來了！”一位士兵喊道。

“真見鬼，他們究竟要怎樣，一路追趕我們到底想怎樣？痛痛快快給個結果，這樣追一放一算怎麼回事！”這話一出口，周圍的齊軍士兵紛紛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