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之中,扶蘇激動顫慄,大秦精銳正在歷下沉著待命。

戰爭臨近,這一次他志在必得,希望透過這場對決改變始皇帝對他的看法。

秦軍紀律嚴明,依舊沿襲商鞅變法的二十級軍功制度,賞罰分明,每一場勝利皆可能帶來嶄新軍功,扶蘇明白,這將是自已重新樹立形象的關鍵之戰。

獎勵分明,有過則罰,這種機制使得平民有了上升的通道,極大增強了秦軍的力量,使秦國逐漸贏得諸侯們的關注和尊敬。

然而,秦律嚴苛這一點為人所詬病,對於那個轉型動盪的社會環境,秦始皇嬴政確信亂世要用嚴格的法制維持秩序,這是他治國的明智抉擇。

西周末期,正是從奴隸社會向封建社會轉型的關鍵時刻,紛擾不安的時代,只有嚴厲的法規才能震懾四方。

然而,嬴政統一天下後依舊堅持峻法酷刑,這就是他的一大失誤。

“公子,公子,請別站在雨中啊,您的身體還未康復呢!”

一位宦者的喊聲打斷了扶蘇的思緒,他轉頭看見一個太監撐著一頂傘疾行而來,準備為他遮風擋雨。

“王犢子你考慮得周全了啊!”

這個太監跟隨自已多年,從出生就貼身侍奉,二十年來忠誠勤勉,確實是值得信賴的心腹之人。

“能得到公子一句話認可,就算是屬下的榮幸,無怨無悔啊!”

突然遠處傳來盔甲撞擊之聲,很快一群人便已走近。

他們身披鎧甲,腰間佩劍,昂首闊步而來,隊伍最前方的一人目光炯炯,黑甲在身,顯得尤為莊嚴,那冷冽的視線彷彿能帶來寒意。

正是上將軍王翦之子,威名赫赫的王賁!

王氏父子,對秦國的統一功不可沒,東方六國除了韓國,其他都難逃父子二人的劍下 命運。

王翦攻滅趙國和楚國,王賁則是消滅魏國和齊國,父子倆聯手的戰績堪稱傳奇。

“公子安好,得知您醒來我特來探望。”

“可是您身體初愈不宜在風雨中逗留啊,這奴才怎麼伺候人的!”

王賁的聲音威嚴,質問身旁的王犢子。

聽見這話,王犢子嚇得直接跪地,一手扶傘另一手顫抖不停。

“將軍息怒,別怪罪他,是我自身體質較弱,如今已經恢復如初。”

“幾位將軍來訪恐怕就是為了商議討伐齊國的事情,我在作為監軍期間長期抱病未愈,無疑耽誤了我大秦討伐齊國的大業,實在有愧。”

扶蘇深深施禮致歉。

“公子說笑了,燕代兩地已經平定,調集大軍攻齊還需時間安排,公子不必太憂慮此事。”

王賁回應,內心不禁有些訝異。

朝廷裡傳聞,次子扶蘇因為反對武力攻打齊國觸怒了陛下,但現在怎麼會主動參與商議戰事?

顯然,那些流言是不確實的!

進入營帳,王犢子立刻點燃帳篷裡的燈火,剎時光明四溢。

藉著燈光,扶蘇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千古留名的大將軍——王賁!

“公子,公子!”一聲叫喊使扶蘇回過神來。

“將軍,您是不是在我臉上發現了什麼?”王賁一臉疑惑地詢問。

“呵,將軍誤會了,我只是覺得您的臉上,透露出的是軍人特有的殺氣!”扶蘇笑著回答。

“哈哈,那是自然!我大秦計程車兵最為勇猛,怎可能沒有殺氣?!”王賁爽朗大笑。

“再說當今日下,六國僅有齊國尚存,若無殺氣,又如何攻克這個頑敵呢?”

“將軍言之有理,就請上座吧。”扶蘇伸手邀請。

王賁愕然。

“我萬不敢,有公子您在此,我怎敢超越本分?”

扶蘇搖搖頭。”將軍錯了,在大軍之中,你是我軍統帥,應當坐上那個位置!”

說著,扶蘇站起,親自協助王賁坐在首位。

隨後,他轉身面朝帳篷中的將領們:

“諸位!眼看大秦征服齊國已在旦夕,我扶蘇身處軍營並非僅僅公子身份,我是一名普通計程車卒,與諸位將軍 勝利是榮耀。

有了你們,才是我大秦的福祉。

戰勝後,我大秦必將一統天下,各位的功績將被銘記史冊!對此,我願向諸位表示敬意。”

說完後,扶蘇深深一躬,對帳篷中的將領們抱拳致禮。

面對長公子如此莊重的敬意,將領們也起身行禮:”我等不敢接受此等大禮。”

“這怎麼不行?我們大秦計程車兵,征戰沙場,為國家擴張領土,平定四方,這都是應得的榮譽。”

扶蘇的話語堅定而有力。

聽著這話,王賁內心也湧起波瀾。

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他站起來,眼神閃耀。

以前的扶蘇公子總講究禮儀、提倡仁德,甚至為阻止戰爭而挺身而出,即使不惜犧牲生命去進諫。

但現在,他彷彿判若兩人,熱烈讚揚我大秦勇士及將領,透露出一股宏圖大志,這一舉動無疑有助於凝聚軍心。

王賁明白,作為皇儲,扶蘇在國家的地位至關重要,儘管父王還在盛年,儲君之位仍未確定。

作為大秦長公子,他始終備受矚目。

只遺憾扶蘇儘管年紀較大,卻不時會受父王訓斥,並有傳聞父王並不喜歡他。

這讓王賁心中頗多擔憂,待沸騰的氣氛稍散,另一位將領提出問題:”將軍,我軍現已集結於歷下,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行動?”

提問的是秦國大將李信。

扶蘇的目光移至這位英氣煥發但神色略顯落寞的年輕人,那是秦王政二十二年,即公元前225年的場景。

李信率領秦軍二十萬進攻楚國,軍隊歌聲壯志凌雲,大敗楚軍。

然而,由於攻勢過猛,當他打算向楚國都城壽春挺進時,已經在昌平君的帶領下被楚國部分勢力在郢陳發動 ,導致李信陷入前後夾擊的困境。

不得已,他退守郢陳,途中又遭遇楚將項燕的突襲,敗退回撤。

年輕的李信在這場挫折中頗為失落,現在只能以副將的身份參與討伐燕國殘部,他在秦王眼裡已經成為落魄的將領。

作為失敗者,被遺忘也是常理,畢竟秦國初期名將眾多,一次失利只會增加他被淘汰的理由。

即便如此,”我要父親的認可,而不是丟棄!” 李信心中暗自吶喊。

他曾是一個名動史冊的勇將,怎麼會被忽視呢?

當初秦朝盛時期名將如群,末世卻又無將能平息烽火,這是何其諷刺的事。

“這位應是李信將軍吧,英勇不凡啊!”有人讚賞道。

扶蘇公子親切開口,笑容滿溢春風,讓人心生好感。

聽到這話,李信眼中閃現驚訝之色。

他已經覺得在秦軍中的地位邊緣化,但扶蘇公子卻似乎看到了他的價值。

察覺李信沉默不語,王賁插言:”李信將軍,公子看得上你是何等的恩賜,你還猶豫什麼呢?”

頓時,李信如夢初醒,扶蘇是他,是秦國皇帝秦王的大子,具有法定的繼承權。

他的身後還有強大的蒙氏和王氏支援。

能得到這樣的認可,將來並非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想通這些,李信急忙下拜:”感謝公子垂愛,我定虛心接受教誨!”

“嗯,這個稍後再論,首先服從將軍王賁的調遣!” 扶蘇溫和地拉起了他。

“哈哈!好兆頭!公子康復,是齊國難逃大敗之日的跡象。

我們軍隊集結於歷下,只需南進,可直搗齊都臨淄。

我已經向父王彙報,無論有何命令,我等絕不可懈怠。

各位將軍,請著手準備進攻事宜吧!”

隨後,眾將士離去,留下王賁滿臉笑容,感慨:”公子的改變令人難以置信,之前你曾詢問如何應對父王的不滿,現在這般舉動才是最佳方案。

若父王知曉,一定會十分欣慰!而且,父王讓你監軍,正是對他極大的信任,想要培育新的力量。”

“不必過於擔憂了,扶蘇公子已經展現出決心。” 王賁補充道,言語間流露出一絲欣慰。

這一席話令扶蘇心中疼痛,但他強忍情緒,繼續開口講話,掩飾內心的波動。

“你怎麼說出這種話呢,公子?這是軍國大事,決不能隨便妄下判斷呀!”王賁提醒道。

啥?

怎麼我都知道啊,畢竟我可是歷史迷,這類事情自然是明察秋毫。

可扶蘇依舊保持著認真的語氣:

“將軍,我是陛下的子嗣,我能猜到些皇上心思。”

“公子,慎言啊,要小心!”王賁說著,在稍作猶豫後,悄聲靠近扶蘇耳邊補充:”公子你現在被貶燕,身邊可能潛藏著監視者,隨時會回報皇上的一舉一動。”

“對皇上的猜測切忌過分哦!”

王賁沉聲說道,話語間不容置喙。

扶蘇不禁愕然,我只是說說,老爹再嚴厲也不會拿這種理由 嘛。

當初在朝廷中,那些看我不順眼的人都敢站出來質疑,我依舊平安無事。

但想起王賁、王翦這樣的長輩,又覺得必須謹慎。

哎,家庭的影響還真不是蓋的。

“將軍放心,這只是跟你說過而已。

聽我的,準備吧!”扶蘇說著,拳頭無意識地握緊。

作為軍隊出身,他深知國與國之間的強弱關係。

百年屈辱的歷史讓中國明白,一個國家不僅需要禮儀,更需武力自衛。

看著戰國剩下的唯一強國齊國還在苟且偷生,他的心情越發沸騰:”韓、趙、魏、楚、燕……我要結束這一切!”這就是歷史的篇章,也是他的使命。

第二日清晨,天尚未亮,扶蘇早已起身。

剛下床,侍衛王犢手持洗臉盆,手巾已搭在手腕,恭敬伺候。

扶蘇面對王犢這般無微不至的服務感到極度不適,甚至懷疑自已的癱疾是否嚴重。

他拒絕了他的照顧,獨自一人應付起來。

可是秦朝的衣服簡單,自已穿著實在不順手,只能請王犢來幫忙。

王犢手腳迅速,如穿梭在衣櫃間的精靈,不一會兒就將衣物套在扶蘇身上。

瞧,這就叫專業!

走出帳篷,一陣清爽的微風吹過,帶著山林的氣息,使人心靈舒暢。

遠處,初升的朝陽映在樹梢間,金色陽光撒進森林,幾隻小鳥歡快歌唱。

此刻營帳之中,二十萬人的飯菜籌備正緊鑼密鼓,光是煮飯的鍋都有兩千口,秦軍每十人分一灶。

炊煙隨著微風悠然升起,瀰漫著小米的甘香,環繞於整個軍營周邊,不遠處的大秦勇士正在進行刻苦的訓練,希冀著在疆場之上贏得更多的榮耀。

眼前的景象使扶蘇陷入某種思緒飄忽,他似乎重歸過去軍隊的時光,身邊是共患難的袍澤、兄弟,那些與他性命相托的戰友。

而如今,下面的將士們笑聲連連,他們仍然為國而戰,哪怕初衷或許只是求得生計,或者為了晉升爵位,脫離奴籍,但他們可能並未意識到自身的付出有多麼偉大。

但不論怎樣,正是這些人的聚合形成了我大秦的強大軍隊,秦之銳士,他們是歷史車輪推動者,同時也是在歷史程序中不可避免的付出者。

“公子,用餐時間到了,膳食已備好!”

扶蘇進入自已的行營,食物豐富多樣映入眼簾,他是皇嗣身份,自然待遇極豐。

“王犢子,我秦國將士的生活如何?”扶蘇詢問。

“這個……據陛下下令,嚴禁宦官涉足軍事事務。”

扶蘇默默點頭,這一點不無道理,當年父王年輕執政時,曾爆發過嫪毐之亂,雖然平定,但這成為父親心中難以忽視的痛點。

嫪毐這位長信侯,招攬門客甚廣,甚至是干預了軍政,最後險釀叛亂,這就是太監勢力的威脅,儘管嫪毐並不純粹是宦官型別。

但他心中仍有不解之處:既然父親痛恨宦官,為何在統一天下後還是重任趙髟?

“罷了,不再想了,出去走走。”

扶蘇從座椅上站起來。

“公子!您還沒用餐呢!”王犢子焦急地呼喚。

再次走出大賬,朝旁近的軍營行去,途中邊走邊觀察,扶蘇有了新的發現:

秦軍戰士飲食定量分明,駕御戰車計程車兵等級在第 等,享有簪嫋勳爵,他們能享用精米一斗,半升豉汁醬和一道小菜。

而在軍隊中,最常見的卻是那些身穿鎖甲、戴尖頂盔帽的步兵,他們僅是二級爵位的上造,以糙米為食。

秦國那二十四級嚴格的軍功制度深入到生活的每一角落,言行舉止,飲食寒暑都體現出不同的社會地位。

而能夠打破這種階層劃分的,唯有立功晉階的機會。

如此激勵下,大秦士兵如何能夠不英勇善戰?商鞅的確是一位出類拔萃的智者!

身著便裝的扶蘇走到一個巨大的湯鍋前,已有十人圍著,什長正向他的部屬們吹噓他心目中的英雄。

“王賁將軍,實為無敵於當代,還記得當初我秦圍困魏都大梁,雖然苦戰經年未攻克,可大梁城牆無比堅固,即便是咱們秦的強大投石車也無法撼動其分毫。”

“並且,城裡糧草儲備豐富,足足可以支撐我們三年的戰略需要!”

“那麼,諸君以為,這仗要如何才能勝券在握呢?”

聽了什長安詳的講解,一眾入神傾聽計程車兵面面相覷,顯得一臉迷茫。

“這個問題,大家恐怕都想不出吧!”

一陣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