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那邊沒有通知我們具體發生了是什麼,要不是一群驢友結伴走那條山路才發現了簡易,報警送去醫院。估計現在警方還找不到人。”她垂首不語,手裡呆呆捏著開啟漢堡,高架橋影子飛快掠過車窗,熾熱的溫度僵硬的心臟,她憤然一口一口吃下漢堡,剋制住莫須有念頭。
孟時帆瞄見她反常的狀態,安撫性將水遞去。
進ICU門口前,醫生交代一下病情:“病人送來的時候,體內有嗎啡的跡象,我們懷疑是這個所以他能硬撐著走了很久的路。另外五處肋骨骨折、膝蓋多處刀傷、兩隻斷指、移動過程導致骨頭刺穿肝臟和心肌處。我只能說他能活下來,是個很大的奇蹟。由於他腦袋上有一個鈍器傷,清醒的時間2到7天不定。”
肖宜安怔怔點頭,話語不難理解,這渾身傷又極其像當年母親遭遇火災前的手法,撕裂一道口子,記憶洶湧淹沒她的身體。
簡易還是那副吊兒郎當模樣,眉眼間隱約有些正氣,他安靜躺在病床上,頭上裹上繃帶,胸口貼著監控心跳儀器,鎖骨處竟然還有截斷痕跡。她只覺得生氣,翻湧著無力憎恨。從進門開始,背後監視警察一直盯著兩人,肖宜安轉身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煩:“什麼情況。”
兩人相互對視,都搖搖頭:“我們怕是不能跟您透露具體情況。”
她眉間微挑,心裡不耐煩到達極點,掏出手機撥通祁漫電話,電話那頭聲音輕鬆調侃:“怎麼想起打我電話?”見對方不說話,祁漫話一頓收起打趣的話語,“你知道了?”
肖宜安轉身望著護士掀開簡易衣服,檢查傷口癒合情況,她眸色一深:“嗯,說吧。”
“港口圍剿行動很成功,但是我們失去了簡易聯絡,昨天接到報警,在醫院的同事核實身份才通知到我們。”肖宜安微愣片刻,祁漫聲音如同隔絕潮水一般,她聽不清,而她入目滿是簡易渾身傷疤,還有幾處燒傷蜿蜒胡亂,沒有一塊完整面板,她張口發不出一絲聲音,被扼住喉嚨無法呼吸反應,使她著急想靠近簡易,沒有猛烈風也沒有高山上雪寒,肖宜安心卻墜入深淵。
她緩緩垂下手臂,機械性結束通話電話。
這通電話抽走肖宜安所有,霎時,淚水洶湧從眼眶而出,溫和淚珠滴在冰冷的手背,她無力想跪倒在地上,孟時帆手臂環住她的腰間,讓她倚在自已的身上,心疼拍拍肩膀撫慰,肖宜安哭得啜泣,說話更是不清楚,斷斷續續拼湊出一句話:“不是我,他不會當臥底,我不該放手。”他只能一遍遍在她耳邊重複:“不是你的錯。”
孟時帆還需要幫孫虹開幾貼藥,等他忙完,在院門抽菸處找到肖宜安,她手上夾著只未燃完香菸,眼裡佈滿一道道紅絲,淡淡抬頭瞥一眼人:“我想他們死。”
他被肖宜安眼底執拗恨意刺痛,畢竟當年一同聽過那句裝作玩笑話語:“我一定會把欺負你的人都抓起來。”
她煩躁將香菸熄滅,瞧見他眼底滿是掩飾不住的憂思和愁苦,肖宜安伸手抱住孟時帆,那股熟悉味道縈繞在鼻尖,窒息到絕望扼住心臟頓然消失。
孟時帆送肖宜安回大院,兩人蹉跎在樓下,他半靠在車門上,滿臉不確定:“你確定不用我陪你吃飯?”肖宜安抓住他的衣袖鬆了力:“他老了,打不動我。”
肖宜安手掌被指甲勒出五條紅痕,她的不安和無措暴露。小動作無疑都落在他的眼裡,孟時帆垂眸,尾音低緩:“行。”
廚房裡霹靂乓啷的炒菜,客廳電視播送著今日新聞:“今日警方搗毀多個製毒窩點,抓獲涉案人員百餘人!三省聯合破獲涉槍制販毒案。”
熱鬧模糊肖宜安記憶裡該有的冷清。肖維國換下制服坐在沙發上,應該是夢裡會有的場景,她想到廚房忙碌的人,一下眼泛淚光。
簡靜臉色發青,眼下烏青細紋,一一昭示歲月痕跡,她笑意粲然地看向她,溫和雙眸含著母親的慈愛。她邊把菜心端到飯桌上邊說道:“宜安,你難得回來一次做的有點多。”
肖宜安瞥見面容,稍稍正色,隨手把包放在玄關處:“簡姨,我胃口小。”
“吃了幾年的洋食當然小。”肖維國這句話酸溜溜傳來,簡靜嗔怒瞪上一眼。肖宜安看到神臺爺爺奶奶合照,嘴角微微輕笑。
“你去國外十年還以為都忘本了,過年過節一個電話都沒有。”凳腿在地板摩擦出尖銳的叫聲,像未打燃火柴,發出星星火火。
肖宜安眼色一沉,她把多餘碎髮撩到耳後:“倒也不是我不想,只是您每回裝腔作勢擺架子很難有人能聊得下去。”
她不用看都能感覺到父親怒火和鍋裡慢燉牛肉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發。
簡靜尷尬將手擦乾,隨口和肖偉國扯家常,摁熄吵架的火苗。多說了幾句,他就不耐煩打斷:“她一回家你就向著她,她對你很好嗎?簡易也是的,怎麼勸都不聽非跑去當警察,現在有個好歹了,他讓我跟你怎麼活。”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她心煩坐在最遠一角,肖偉國指著肖宜安:“怎的,十年來有幾次回來把你當媽看,就你們母子倆把她當寶看。”肖宜安移開停留手機的眼神,簡靜只好訕訕招呼兩人開飯。
味道很誘人,肖宜安卻沒有想吃的胃口,筷子停在空中又縮回去,硬是白飯往裡送。她把碗筷收拾好放到洗手池裡,簡靜趕緊接過,想把人趕出廚房。她拉住簡靜,背靠冰箱,門簾遮擋住肖維國的視線。簡靜疑惑打量她,安慰式拍拍她的手:“沒事的。簡易的事情不要放心上,我的兒子,我很瞭解。不過後續的事情,你要多上心。”
中年再嫁的簡靜對丈夫家中女兒,不抱一絲希望她會接受,而肖宜安一句大大方方的“簡姨”,讓人紅了眼眶。
肖宜安對上那雙年老渾濁的眼:“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恨你,回去了,不要送。”她撩起門簾走出,他的聲音從沙發傳來:“既然回來了就到家裡住。”
“您自問家裡有我位置嗎?”肖宜安單手扶住鞋櫃,前腳塞進鞋裡。把鞋後跟提起,語氣甚是漫不經心:“錢有打回來,您如果執意讓我做你手裡一隻貓兒狗兒的,您別怪讓您難堪。”
“不知回報的白眼狼。”
她輕笑一聲,也不開口再辯解什麼,把一切誤解全關在門後。肖維國望著空蕩的玄關,冷冷扭過臉,簡靜頹然放下碗筷,房子又陡然清冷。
肖宜安在電梯前點開通訊錄,看著他的名字重新息屏。孟時帆半坐在花壇邊,百無聊賴甩著手機繩子,當兵敏銳察覺她腳步,先一步抬頭望向人。肖宜安微楞,頭頂白熾燈照得人不真實,硬擠出笑容到他面前:“我都沒給你發訊息,你怎麼就知道了。”
他看她臉上倦意鬆弛些,拇指摳著食指也放鬆下來,臉上得意道:“時間剛好。”
偏偏這一幕極其相似……
頭頂白熾燈縈繞,他不再是青澀十八歲少年,依然站在光下等她。
醫生通知簡易情況平穩可以轉到普通病房,肖宜安在一樓繳費處結清費用,辦理手續,順便提著幾瓶飲料給值守的警察。
孟時帆:媽給你做了午飯,我一會給你帶過來,接你的班。
洛桑:情況好轉方便就給我打個電話,十分擔心你。
她低頭回復訊息,瞄一眼電梯停靠樓層,肖宜安出電梯瞬間,被一道目光牢牢鎖定。
男人眼神如同深邃無底山崖,恐懼悄然蔓延,額前碎髮擋不住左邊眉間刀疤。
肖宜安倒吸一口氣,雙腳被無數虛空手捆在原地,涼意攀上後頸。所幸男人只是上下打量後,與她擦肩而過,進到電梯處。
普通病房門口沒有兩位警察,她疑心漸起小心推開門,小小空間一覽無餘,只是對著簡易的床頭櫃上多絲絨質地首飾盒。
她一愣小心開啟盒子,十克拉鑽石戒指絢爛靜止在這,沒有多餘提示。
“肖小姐?”
肖宜安被嚇得驀然轉身,將東西藏在身後。
實習警員可能是意識到自已失職,他心虛四處張望,說話踉踉蹌蹌:“師父拉肚子,給他送紙。就一會沒多久。”
“拉肚子啊,正好我買的一些電解質飲料給你們。”她穩住神色,將買來飲料遞去,“辛苦了,這裡有我。”實習警員怔怔接過,猜不透發生什麼,轉身貼心給肖宜安掩上房門。
肖宜安低頭對著戒指,愣是看不出來一絲問題,隨意放回原處。 她把簡易衣服收拾進櫃子,接一盆水放在自已的腳邊,拿毛巾擦拭他臉頰、手心。指甲都被拔掉,邊緣藥劑還摻和著血跡,不禁有些發愣,直到手微微用力回握住她的拇指,一瞬間肖宜安眼眶發酸,宛如摁了很久心肺復甦,心電監護儀終於從長響變得正常,驟然鬆懈身上的壓力一般。
“姐。”
她應聲抬頭望去,簡易朦朧聚焦雙瞳,流露出疲憊和絕望深深刺痛肖宜安。他眼前景象逐漸清晰,手拭過她眼瞼淚花,沙啞開聲:“別哭,時帆哥不要你了?”
肖宜安“噗呲”一聲笑出來,簡易唇角挽起笑盯著她這副又哭又笑模樣,心底一陣暖意。她佯裝怒意瞪一眼人啊,摁下床頭鈴:“我要通知簡姨他們,先叫醫生來檢查一下。”
簡易瞄見床頭戒指盒,笑容頓時凍住,主治醫生帶著住院醫生來叮囑一番後,他指著東西問道:“這種東西怎麼回事?”
肖宜安從手機裡抬頭,開啟戒指盒放在他的手邊:“不知道,放你桌上了。”
簡易取下那枚戒指端看許久,嗓音裡帶著哭腔:“他來過啊。”
走私的鑽石沒有編碼,這枚成色極好,市面上也要賣到800萬。
肖宜安回想今天見過人,不太確定說出特徵:“眉頭上有疤的人?”
“他是來見你的。”
“見我?不是找你尋仇的?”
“我能活著看到鑽戒就是他的答案。”簡易回答雲裡霧裡,肖宜安皺著眉有些不悅,看人逐漸陷入沉思也不好繼續追問,岔開話題道:“祁漫那邊需要給你重新弄身份,然後國外定居的地方你也想想,下午她會來和你敲定細節。”
他將戒指套入肖宜安無名指,手指比戒指小了一個號,簡易不死心套了四個手指都不合適,認命放到她手心中:“戒指的事情不要跟祁漫講,盒子別要了。”
她驀然點點頭,突然眉頭緊蹙:“嗎啡上癮了嗎?”
簡易沉吟片刻,心虛亂瞟四周,最終不甘點下頭又否定搖了搖。肖宜安擔憂往前傾身剛想開口。簡易沉吟片刻,心虛亂瞟四周,最終不甘點下頭又否定搖了搖。肖宜安擔憂往前傾身剛想開口。
簡靜和肖國偉拉開房門,祁漫帶著同事跟在後頭。
她看見自已的兒子頭上、胸口綁著繃帶,還有大大小小的傷痕心疼直抹眼淚。
祁漫和肖宜安的目光撞在一起,各自從對方眼睛看出邀請意思,正好擠出時間讓老兩口享受天倫之樂。
所幸單人病房夠大,兩人倚在病房另一端視窗小聲講話。
祁漫手肘搭在窗臺上,半個身子轉向肖宜安的方向,心虛抹了抹鼻尖等人發落。
“簡易警校還沒畢業怎麼被你們挖去做的臥底?”肖宜安沒好氣撇一眼人,轉而把視線落回簡易身上。
“這個我保證是個意外,他高考那年去了雲南旅遊,好巧不巧呢,這傢伙貪便宜,意外捲進一起涉黃生意販賣毒品的場所。那天我們快收網時,被小蝦驚動大魚。本來是失敗的,結果簡易憑著這兩天跟人家混得交情把人穩住了。上頭領導馬上讓提前收網,好苗子不就被盯上了嘛。”
肖宜安冷哼聲:“所以這事我還不能怪你。”
祁漫手臂靠著她,輕撞一下帶著幾許撒嬌的語氣:“我不能透露嘛。”
她眉間依舊縈繞愁容:“我想他去英國找我小姨做一個心理監測,他可能嗎啡上癮了,正好英國對嗎啡類藥物管控還不錯。”孟時帆剛巧到房門,不好推門打攪,在肖宜安注視下,舉起保溫盒誇張地表演一口吞。肖宜安無奈笑著歪了頭。
祁漫翻下手腕看眼時間:“行,我一會給他這個建議。我要清場錄口供了。”活落,她邁步走向肖家夫婦,她客氣將兩人請出病房。
祁漫眼裡藏著很多滄桑悲哀,洗刷走當年青澀明媚,肖宜安不清楚她經歷什麼衝擊生命事件,只是感慨她的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