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無法言表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記不得記不清,常是搪塞之詞。但肖宜安清楚記得不被世界需要的感覺,厭棄矛盾籠罩很長一段時間,失去媽媽的孩子好似失去被愛的能力。

祁漫帶著她運動練習拳擊,輔導功課,陪著肖宜安一把又一把藥吃下去。她終於在揹負他人希望下,艱難拖著沉重身心一步步回到岸上,卻沒想過以後。

肖國偉一開始還會頻繁打來電話詢問兩句,可兩人太過生疏,一問一答後寂靜佔據通話時間一半。後來他也厭煩這樣,很少再來電話。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肖宜安再次回到熟悉的城市,遠離原本生活區,搬入軍區家屬院,即便這樣肖國偉不常出現。

七月底難得凌晨有雨,淅淅瀝瀝落到五點多,空氣變得潮溼悶熱,沒有一絲涼快。早讀前五分鐘,轉學生的訊息傳得滿天飛,孟時帆低頭再默背一遍政治小測。

政治老師踩著早讀鈴聲進課室,嘈雜聲如海水般褪去。肖宜安站在門邊,藉著明亮日光,孟時帆看院子裡在努力開展枝丫的樹木,被她襯得像了無生機的冬日。

多了個同桌,他有些不自在,肖宜安卻沒有,一個多星期來,該睡該學的,一個都沒落下。孟時帆摸清她睡覺的規律,文科課睡,理科課聽,偶爾一天都不聽。有時候還喜歡在語文課上背單詞,英語課揹物理,總之最喜歡不按規矩來,與她乖巧面容極其相反。

化學老師在講臺上,講得飛沫連連,她左手托腮幫,右手裡轉悠著筆。孟時帆看她眼裡充盈著淚水,一副晚起慵懶的模樣,比別人少了什麼,他只想起“鮮活”這個詞。肖宜安換個姿勢倒在書桌上,無心上課。

競賽卷子被肖宜安隨意放在桌子上,他粗略翻看幾題,意外得都對了。

孟時帆微掀眼眸看向講臺的化學老師,心裡騰昇一個大膽的想法。

在學校的午休,熾熱安靜空氣裡都有愜意味道,被沉重學業壓抑學子都趁短暫時間換氣。

肖宜安躲在天台陰影處,咬著煙,打燃火機瞬間,孟時帆推開天台門,直勾勾看著她。

她將煙重新拿在手裡,聲音有些低沉:“把你一肚子的說教給我咽回去。”

他雙眸微斂,緩緩走到她面前:“還沒說話就先堵我話,多少有些不禮貌了。”

“那又如何?既然知道你要說什麼,就沒有必要再聽一遍了?”肖宜安重新將煙放在唇邊,輕咬破爆珠,手裡打火機卻被孟時帆搶走,她下意識生氣想伸手拿回,他眼疾手快握住肖宜安的右手,向她靠近一步:“跟我去化學競賽,你抽菸的事情我不告訴叔叔。”

她側目看人淡淡卻感覺事情盡在掌控中,心覺煩躁抽回手:“不去。”

孟時帆嘴角輕笑,直起身點燃她的煙:“為什麼?難道你覺得扮演不幸的人更容易讓你覺得生活有趣。”

肖宜安深深吸一口,緩緩地吐在他面前,淡淡煙味混雜著薄荷。她眉眼向來清冷,那雙眼睛更像藏著深山一池湖泊,繚繞煙霧,別樣妖豔。見孟時帆愣了神,她得意的笑了,抬頭靠近他一步:“禍福相依,我是真的不幸,誰又知道呢。”

肖宜安側身走向門口,邊走邊吞吐幾口,香菸扔在地上踩滅了。她回到班上時,看到桌上已經批改完成的化學卷子胡亂收起來。

軍區大院安排車輛接送學生,肖宜安再不想也要跟孟時帆一起回家吃飯,肖國偉和女兒聊不來,廚藝實在不行,索性拜託同隊戰友妻子照顧女兒一日三餐。起初肖宜安看著毫無生活氣息的房子,心裡感嘆道:他連飯堂打飯都不想敷衍我。過後為了感謝孟時帆家,她也時常幫忙打下手。

孫虹見兩人從進門開始氣壓低,端出清蒸魚放在桌上,心裡估量著又是自已家小子惹禍了,生氣道:“孟時帆,你今天敢欺負安安跟第一天一樣不說話,你看能不能吃上這頓飯!”

孟時帆驚訝瞪大了眼睛:“媽,我哪有欺負她。”

孫虹嘴裡不停叨叨,回到廚房準備下一道菜:“你要是像人家安安又懂事又體貼,我有必要天天說你嘛!”

肖宜安嘴角抿著笑,孟時帆眉梢微挑,無奈把桌子收拾乾淨,整齊擺上碗筷。孟叔叔偶爾會回來吃飯,但大多數時間都是三個人。肖宜安知道孟叔叔不想她吃的不自在,乾脆減少回來的次數。

這樣家庭父母如何不能讓人心生嚮往?

肖宜安剛到學校門口,化學老師在四處張望瞬間直直地盯著她,連人帶書包逮到辦公室。

化學老師把她揉皺卷子攤平在桌上:“這個競賽,高考加分比賽有錢,你必須去。”肖宜安斜斜倚靠在櫃子上:“為什麼不能是別人。”

“你快滿分啊!除了你還有誰。”

她不自覺撓了撓耳後:“多少錢。”化學老師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比了一個八手勢:“8千。”

“成交。”肖宜安頭也不回走出辦公室,孟時帆雙眸含笑,她冷冷瞥他一眼:“下次吃胡蘿蔔。”

他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握緊拳頭在她身後假裝揮舞兩拳洩憤。

英語老師再次拍響桌子:“你就挑我的課睡是吧,給我站起來。”

全班瞬間回頭望著肖宜安,孟時帆被看得不自然,伸手戳醒她,肖宜安瞟眼人,順手拿走上節物理課課本站起身。

“我講英語卷子,你看物理,怎麼這麼能耐呢?站到後面去。”肖宜安徹底清醒乖乖站在後門。英語老師見狀才肯繼續往下講。

肖宜安盯著腳尖發呆,她有些懷念一切還沒有插曲時間段。所幸沒有站多久下課了,班裡同學雙雙收拾東西準備下操場,難得沒有被搶體育課格外珍惜。

肖宜安性子太冷,又不愛交際,時間久了班上人都很默契保持這種關係。

孟時帆將修改好化學卷遞給肖宜安:“你看看這種解題方式,會比你原來簡單。”她剛接過來,前桌霍苑正巧轉頭:“什麼解題方式我看看。”不由分說從肖宜安手裡抽走試卷,“確實省略幾步更方便。”十分崇拜看向孟時帆。

肖宜安冷冷盯著她,見她這般做派,聲音帶著些許怒意:“給你看了?”霍苑微愣瞬間,她將卷子拿回來壓在書下。氣氛尷尬凝固,霍苑見事情轉變,生氣“哼”了一聲氣鼓鼓走出課室。

孟時帆半坐在桌上:“只是個卷子而已。”

“我不喜歡。”她微側頭講得認真。孟時帆轉而低頭,心臟驟然收縮使他不太舒服,回想到以前大院小孩搶奪玩具重奪掌控權的失落和喜悅交織。等到肖宜安走遠,他掀簾望去她的身影,不宜時情緒翻越模糊原本的關係。

他開始動搖了。

體育課老師簡單活動後,分別給男女生布置專項訓練,女生兩兩分組仰臥起坐,她如無意外落單,肖宜安自顧自坐在最後墊子上,些許吃力跟著哨聲一起一落。

自由活動大部分男生都會選擇留在球場,女生則回班寫作業。

而肖宜安出現在這兩個地方以外的辦公室,班主任是個四十好幾的男人,說話卻比女人還要囉嗦。

窗外是住院部肅穆建築,偶爾有車駛過也是極快掀起路邊樹葉。

班主任慢悠悠接好一壺水走到工位上:“晚上去做賊去了,天天在課堂睡覺。你要是科科都會,只要不睡死隨便你,看看那個模擬成績徘徊四五百,二本都夠嗆,你到底用什麼心情睡的,是我都煎熬的睡不著。”

他重重拍到練習冊上,見肖宜安沒有說話自顧自坐在椅子上,開口說教:“語文還可以,英語一塌糊塗。理綜你又不能次次全滿分,發揮極其不穩定。”

她面無波瀾,心裡一字一句反駁回去,等到下課鐘聲響起,他還沒有要停的意思,同辦公室老師早已三三兩兩結伴去食堂。

“我看你啊,乾脆現在去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大專,提早走不要影響班裡。或者去當兵吧,像你爸一樣,不用學歷都可以工作又光榮。”班主任抿一口茶水,等著肖宜安說話。

她堪堪回神:“教訓的是。”班主任顯然對自已這番說教十分滿意,並沒有注意到肖宜安後面口型分明是關你屁事。

最後領了一沓語文英語卷子加練,孟時帆趴在桌上入睡,而肖宜安桌上卻有一份飯盒和橙子味棒棒糖。

最後一堂鈴聲打響,孟時帆搖醒肖宜安:“走吧。”

她換個姿勢趴回去低嚷著他先走。

孟時帆把書本放到書包抖了抖,見人還不肯起床,順勢趴在桌子上,用指尖戳肖宜安手臂軟肉:“肖宜安。”一字一字放慢鑽進她耳裡,她不耐煩轉過頭,他熾熱呼吸吹到眼簾上,癢癢的,眼瞳裡閃著那抹暖意始終會落在她的臉上。

肖宜安躲避般把頭埋在臂彎:“知道了,這就起。”她瞥見腳沒在旁邊,胡亂抹兩把臉跟在後頭一起放學。

祁漫破獲一場大案,趁著休息時間和肖宜安吃個飯,她還沒下天橋便看到肖宜安低著頭慢慢挪著腳步:“肖宜安!”

孟時帆正巧在天橋上,聞言停住腳步、天橋下人怔怔抬頭,緩緩綻出笑容,他挪不開視線,她身上清冷好像終於被明豔夏日融化,涓涓溪水淌過心間悸動。

祁漫飛速從天橋下跑去摟住肖宜安,她笑的肆意,終於是鮮活感官交織的高中生模樣。

第二天一早,孟時帆在車上和同學分幾個橙子,肖宜安疑惑問道:“怎麼有橙子”

“昨天爸買的,皮薄肉厚超級甜。”說完孟時帆徒手剝好一個橙子遞給肖宜安,他的眼安靜彎起來,“你試試。”

她小口咬下,果汁立刻濺出來,濃郁橙子味道瀰漫在口中,他慌忙找出手帕紙給她。

“孟哥重色輕友。”面對男生的玩笑,孟時帆笑笑:“你趕緊變性,我也會對你好的。”

孟時帆和肖宜安兩人齊齊衝進國賽,除了化學競賽訓練,他還額外帶著肖宜安補英語短板,太忙碌的生活會讓人忽略一些事情。

比如現在,肖宜安桌子上壓著一張約架字條,她輕笑一聲不理解。現在都高三了,還有人搞校園暴力一套。但最後她如約到了生物樓。

肖宜安向左邊教學樓班級瞥了一眼,孟時帆並沒有在教室,若有所思收回視線。帶頭的袁怡菲憤憤不平講著肖宜安到底如何如何欺負霍苑,霍苑在她身後一副可憐兮兮模樣,肖宜安實在無法跟這些事情對上號。

袁怡菲名氣挺大的,不愛學習搞網紅那套挺讓老師頭疼的,偶爾會聽到她校外打架的事情,是真是假肖宜安也不清楚。

肖宜安皺著眉頭: “除了卷子是事實,講的那麼好聽,畢業直接去新東方吧。”

孟時帆找不到人,習慣性到天台往下一看,心忽然一驟,想起袁怡菲的傳聞,手不禁微微發抖,馬上轉身跑下樓梯。 “我在警告你,聽拳頭說話吧。”兩個坐旁邊男同學霎時起身,往肖宜安走來。

她斂起笑容,面對拳頭,側身躲過後,穩腳踹人屁股,男同學咕隆滾進草叢,跟在後面的男生握著刀胡亂揮舞,沒有章法,簡單粗暴輸出傷害。

肖宜安微皺起眉心,抬左臂格擋住刀,右手抓住人手腕,反擒到他背後,用力抖落小刀,狠踩小腿把人撂倒,邁步走到袁怡菲面前,結果她伸著爪子就想往臉上抓,肖宜安揪著她的手就往外掰,拉近距離,膝蓋頂肚子,趁機把踢開。

霍苑回頭看了看三兩倒地的同伴,盯著她手上傷疤笑的肆意:“你輸了。”肖宜安半蹲活動自已右手腕:“不,你輸了。”她抬手炫耀自已的新疤痕,劃痕從手左前臂到肘關節後端淌著血:“很不巧,我也是個關係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