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經千萬裡綿延,偏偏停駐這片天空。

裹挾著時間奔走,點一盞萬古明燈。

至明媚人間,至星火鋪陳。

曾九劍證道,換一個法天象地。

眼下幾尺少年、幾般雲雨、幾多險境,自當是一個人間,雖然迎不來他的法天象地,但這九把式的證道劍,還是可化出三分燎原星火。

“陳姑娘,你的劍,借我一用。”

聲音很輕適、很淡然,讓得陳雨青心下寧靜,緩去些許急躁,把劍遞給江火。

今日的變數,著實是江火難以預料的,他倒也想等身體恢復的好些了再出門遊走,取些必要的物什,奈何時間催促的緊,一個月後就是劍林大開的日子,若是那時候還沒有恢復到光晗地境,便是他的底牌再多,也難能在那麼多人眼下取走自己想要的劍。

而身體未復之前,來此古墟是他最好的打算,畢竟無主魂火的好處要遠遠強於那些個藥草,即便是雪承所贈的奇花異草,也難從根本上恢復他漸熄的魂火,最多不過是溫養之用。

可惜人生本就倉促,即便有了百多路可供選擇,催壓的時日也只能讓你擇其一條,一條未知且荊棘叢生的泥濘之道。

所以行在此道上,看不見的黑暗需得去點亮,刺破足踝的荊棘需得去斬斷,就如得現在,既然帶著這些少年來了,即便各中未知的險象迭生,他也得舉起劍,點一盞引路星火,再前行。

縱然會暴露他的身份;

縱然會讓他的魂火徹底熄滅;

縱然會給三百年前未結之怨起個頭;

但他依舊要出這一劍。

這或許不是道,但至少是條路,一條生路。

一縷白紅色的劍火蓬勃而起,自江火的白衣之上,自陳雨青的長劍之上。

劍火通體白徹,只有其間一點是赤紅色的。

這縷赤色,不是由劍點燃的劍火,而是江火體內最後一點魂火。

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礙那點點赤色,映紅整片雨幕,照亮整座陰雲!

“赤紅色的……劍火。”

陳雨青忽然懂了:江姓、絕世的容顏、赤色的劍火。

低聲喃喃道:“釣鰲客。”

果真如她初見,那不是和她同處一個世界的人。

她便似那黑衣人手中黯淡的青色,只能仰起頭,退下步子,遠遠看著、遠遠看著。

突然一切都索然無味起來,放鬆了假意擁緊的雙臂,有些頹然的靠在身後被雨水浸溼的古木上,問一句:她真的贏過天命嗎?

黑衣人手中蓬勃的劍火熄滅了,源自他的恐懼,源自他劍火的臣服。

那是一縷歸不得故鄉的王。

“你是誰!?你究竟是誰?”用盡全力也無法讓自己的劍再燃起劍火,黑衣人心中的畏懼逐漸吞噬了他的理智,胡亂揮舞著手中的劍,瘋一般的咆哮道。

江火沒有回答他,因為即便黑衣人能等,伏天氏能等,何陽陽將逝的生命也等不了!

“第一劍證道。”

於枕戈寢甲的火海,於血肉堆砌的城池,於老卒舊民的吶喊,證第一劍:止戈。

隨著江火的聲音落下,雨幕驟然間停止了,沒有了其間的陰雲和濃霧,也沒有了什麼高大的古城牆、遍佈的樹林藤蔓。

有的只是遍佈的血海,埋在黃沙的斷槍舊甲,以及遍地的白骨墓碑。

這裡是一座荒城,一座證道劍下顯象的荒城。

黑衣人早已經呆立不動了,哪怕是正在鏖戰的李九一和夏清雲都因為一瞬的呆愣,身上多出了幾道傷口。

他們有感情思維,會震驚,可伏天氏不會。

只是它的兇悍,也到此為止了。

江火的聲音之後,再落下的便是手中燃燒著赤色火焰的長劍了。

唰、

隨著一聲細微的劍尖破風之聲。

在這個黃沙漫天的荒城裡,突然出現了兩把古樸的巨劍。

巨劍,有多大。

大到遮天蔽日,巨劍下的所有人彷彿蜉蝣比之高山,砂礫比之塔樓。李九一毫不懷疑這柄劍砸下來,不止是伏天氏,連他和夏清雲都會被砸成肉泥。

是砸,而不是別的。

他相勸江火三思,不要玩這種同歸於盡的劍法,可胸中的震撼,以及鼓脹的雙眼,根本讓他無法把目光從巨劍上挪開,也無法讓他說出一個字。

原來,這就是仙道。

黑衣人已經絕望了,無力的跪倒在地上,丟了魂魄,不斷重複著自己說過的上一句話:“你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他是誰?

是誰呢,是一身法天象地打退遺族萬軍的劍仙?還是藏於青山的釣鰲客?

大抵都不是吧,或許只是一個運氣好一些的普通人。

劍落。

隨著一聲巨響,腳下的黃沙開始捲動,大地開始龜裂,一道道可被稱作天塹的深淵開始形成,埋了枯骨、埋了兵戈、埋了歲月。

同時也埋去了黑衣人,和那伏天氏。

李九一和夏清雲只感倒自己正在下墜,瘋狂的下墜,而肆虐的黃沙讓他們再難睜開雙眼,或許落地的時候,他們也該死了吧?

但是,並沒有。

腳下踏實,黃沙漸息,雖然一顆心好似還在下墜的空中,但他們還是有些疑惑的睜開了眼睛,難道自己沒死?在那樣一劍下,居然沒死?

睜開眼,看到的竟是那青色古牆、老舊的藤蔓、高大的古木。五感漸漸恢復,雨點細密的打在他們身上,耳間依舊風聲呼嘯。

是夢嗎?

摸了摸自己渾身的傷口,看了看依舊倒在一旁的何陽陽,還有那已經消失的黑衣人和伏天氏。

“這……這不是夢。”

這是一劍,釣鰲客的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