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一瞬間經歷了人生所有的大起大落,李九一咧嘴樂道:“哈哈!那再好不過啦!江兄你快說,我們都照辦!”

江火估摸著下一次陣法變動的時間,說道:“破陣的關鍵在抓住鬼手拍擊的幾個呼吸,找出灰褐色間最明亮的一處光點,用最強的手段將其擊潰就好。陳師妹主守震字,何師妹從旁協助,震字對應生門,變數最小也最易擊破;李兄弟二人在我身後,保持十步之內的距離,替我擋住左右的攻擊,切忌留手,每一擊務必用盡全力,將地迸發而出的魂火打回地縫。”

此陣是根據闖陣的人數進行變攻,所以這般劃分戰場是很有必要的。江火能看出此地的陣法因為時間過得太久,加之有不少人有意或無意的破壞過此處佈置,導致四大天象的變數皆失,唯獨留下兩座錯亂的八門八卦之陣。接下來只要逐一毀掉乾、坤、離、坎四處陣眼,逼出這被祭祀魂火的原身,就可以破去此陣。

近乎是在江火音聲落下的一瞬間,還沒有站定震字處的陳雨青便感到背後不遠處傳來的熾熱,腳下一軟險些跌在地上,兩鬢間滲出些許冷汗,細細算來這應該是她第一次直面生死之境。

“陳師妹,沒事吧?”何陽陽跳到陳雨青身側,關心問道。

“還能應付。”

“堅持一陣就好了,待那戴面具的破去此陣,我們也就安全了。”

“……嗯。”

看向遠處那身消散奔走的白衣,雖然僅隔著不過幾十步的距離,但那四處濺起的灰褐色魂火,仍是讓她覺得這幾十步,恍若兩個世界: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或許自己該跟著他?那樣總歸安全一些。

陳雨青旋即甩了甩腦袋,把這些多餘的想法擯除,緊了緊手中長劍,認真應對接下來的攻擊。

而放眼江火那邊,已是在李九一、夏清雲的幫助下,破去離、坎字位的陣眼。沒有了一處陣眼,那麼這魂火雖然不會再出現於此處,但卻會彙集在其他陣眼,讓其擁有更強的威能。所以破去的陣眼愈多,後面的陣眼就愈強,也愈難破去。

這才是江火所擔心的,所以他又對身後二人說道:“小心些,再往後鬼手可能會越來越多,需記得保住自身為先,若是不敵立刻退回震字處。”

說罷,身側陡然襲來的一隻巨大的鬼爪,自上而下向江火的腦袋拍去。

鬼爪的速度很快,即便江火反應過來側身躲去,但它仍如跗骨之蛆般黏在江火飛奔的身後,正欲找一個機會玩一出斷人後路、退無可退。

想來佈陣之人確是下了心,出去陣法的變化,他甚至還給被祭祀魂火都銘刻了各般藏著變數的陣內之陣。

只可惜,時間已經過了太久了。

就在江火面前同樣出現一隻巨爪,與身後那隻呈雙手相扣的動作緩緩想地面拍去。

“小心!”夏清雲忙於應付周身,沒來及替江火掠陣,在他看來這前後夾擊的一爪實在是很難躲去,除非硬抗。

可憑江師兄這修為底子,哪怕他劍法再精妙,也沒得救了吧?

一咬牙,任由一具側落的巨爪拍在自己肩膀處,忍著疼痛飛速接近江火,想替他分擔一些。

走近才看到,這江師兄不但面色泰然,甚至好像有些沒反應過來,雙手也不動了,就那樣垂在身側,認了命一般任由那兩具鬼爪扣向自己。

“糟了!”夏清雲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可並沒有如他所想的聽到那聲血肉碎於黃土的聲響,反倒是兩具魂火消散的聲音。

再睜眼,便看到江火不知何時已經立於兩具鬼手之上,袖擺微動間,一抹像是劍影的東西劃過腳下兩具鬼爪,那兩具鬼爪便在一聲劍鳴後緩緩消散。

“莫要大意,約莫五個呼吸後,石門處會出現一尊和那石像一般無二的灰色魂火,那時候便該是你們劍道最凌厲相向的時刻。”

“懂了懂了,不就是全力搞他一下子嗎,老子這枚劍火雷可是已經等了些久了!”李九一縱身間高聲笑道。

拼殺破陣,生死皆在一劍之間,他們豈敢大意?

就在江火破去最後一處陣眼的同時,那些灰褐色魂火漸漸鑽出地縫,在石門處凝聚。

如同流沙匯聚,一點一滴、沙石成塔,漸立於荒漠,氣勢巍峨。

人面蛇身,明明大小於他們一般無二,最多是那蛇尾長上個幾節,可那荒古的氣息,自它成形睜眼的那一瞬間,便攜著陣風呼嘯、迷霧逆轉,陡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伏天氏……”

陳雨青出身尋常,生在遙亙州尋常的小鎮裡,過著在尋常無比的日子:早上起來跟著已經幹完農活的爹去跑一趟巷子,討些閒活幹,大多做得是替那些鹽商做做走卒,送些個東西,累不到她還能賺不少銅錢,跑到申時起頭就回家,幫她娘熬些米粥喝,午後喝粥、晚上吃米,餓倒也餓不到,就是有些缺水,閒來個八九天,就得去跟著大夥兒鑿一口新井。

很平淡,她那時候只有十歲出頭,不懂小鎮外面該有什麼,只是聽得她爹不斷跟她講,隔壁住這個桑柱子,家裡開著個不小的酒家,嫁過去鐵定吃不了虧。

那時候她才覺得奇怪,為什麼?為什麼生來就該下地幹活,為什麼要嫁給對門的柱子哥,為什麼要過跟她祖母一樣的日子,生在這裡、嫁在這裡、長在這裡、最後死在這裡。

她覺得好奇怪。

所以來年夏天的一個夜裡,她跑了出來,帶著家裡僅剩的一貫銅錢,揹著三雙草鞋,對著鎮頭那口新鑿好的水井,梳了梳自己的長髮,瞧了瞧自己的樣貌:她很好看。

便走出了那個遍地黃土的小鎮子,翻過幾個山頭,進了城。

第一年,把身上所有的麻草布衣換成了上好的錦緞紅裙。

第二年,那種家裡只有一貫的銅錢,她已經放滿一屋子了。

太簡單了。

所以第三年,她就上了雪越山。

這才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