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勝利一個理工男出身,向來動手能力都是極強的。
他也早就知道自已的技能點點在了哪裡,前世就自學了傢俱安裝和家電維修,先是跟著老師傅走街串巷,然後是自已上門服務,成功在大學時就積攢起了第一桶金。
對他來說,成功組裝一輛腳踏車,難點從來就不是組裝技術,而是怎麼收集到腳踏車的各個零部件。
因此,錢勝利連續幾日都在十里村和縣城之間奔波,早出晚歸,從廢品站、五金店、二手市場等地方淘零部件。
今日大寒,錢勝利剛從溫暖的車內下來,冷熱的溫差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他用力搓了搓手,疾步走進十里村朝家裡走去。
昏暗的月光下,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這麼晚了,怎麼是他?
那個方向是村裡的牛棚吧?
錢勝利想了想,要真是他的話,就不能袖手旁觀。
天氣寒冷,村民早就在家裡貓冬了,此時村裡靜悄悄的,錢勝利不遠不近地跟著,也沒有引起前方人的注意。
十里村的牛棚是由簡陋的木頭混合泥土搭建而成的,屋頂覆蓋著厚厚的稻草,錢勝利遠遠瞧見那人走了進去。
他悄悄地靠近,聞到了一股泥土和牛糞混合的氣味。
“沈爺爺、沈奶奶,我爺爺怎麼樣了?”
一道焦急的聲音從牛棚裡傳了出來。
那聲音,果然是他!周正榮!
緊接著傳來的是一道嘶啞的男聲:
“咳咳,老周還在發高燒,退不下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怎麼會!我昨晚拿來的安乃近沒有起作用嗎?”
周正榮焦急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老周昨晚吃過藥後開始燒退了些,後來又燒起來了,迷迷糊糊的,現在連米湯都喝不下去了,唉,小周啊,你要有心理準備。”
“不會的,沈爺爺,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我明天一早去求趙村長,求他找人送爺爺去縣醫院!”
周正榮的嗓音已經有了些哽咽。
“小周!你清醒點!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你和老周的關係,會連累你的!我們已經這麼老了,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這一切都是命!”
那道蒼老的聲音似乎有點著急,咳嗽的聲音越發的大了。
“不,不會的,一定還有辦法的!爺爺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能不管他!”
黑暗中,錢勝利聽到牛棚裡傳來的爭執聲,不由陷入了沉思。
記得剛來到這個年代,錢勝利接收到前身留下來的“遺產”,一些票證和將近200塊錢。
錢不少,但這點錢對於結婚來說卻是遠遠不夠的。
70年代流行的聘禮是“三轉一響”和36條腿,也就是腳踏車、手錶、縫紉機、收音機和足夠的傢俱。
要是能買到鑽石牌手錶、鳳凰牌腳踏車和五羊牌縫紉機,就更是體面了。
趙美麗是村長的閨女,更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正是對結婚的彩禮要求高,一般人才不敢上門提親,不然哪裡能留到18歲。
但因為他和媳婦一起穿過來,媳婦從中說和,趙大江對他倒沒有太過苛刻的要求。
三轉一響是肯定買不起了,只給了100塊的彩禮,但錢勝利當時還需要請人建新房、置辦結婚用品和喜宴菜色等。
那200塊是遠遠不夠的。
而那時,是周正榮主動借了100塊給錢勝利解了燃眉之急。
雖然媳婦嫁過來之後把彩禮全部帶了回來,除此之外,趙家也還給了媳婦66元的壓箱底錢。
所以錢勝利很快就把借周正榮的錢還給了他。
但錦上添花簡單,雪中送炭卻是非常不易的。
如果沒有這100塊,他和媳婦的婚事還得多生波折。
周正榮這份情,錢勝利雖然嘴上不說,心裡是記著的。
思及此處,錢勝利集中意念,進入別墅,從藥箱裡翻找出以前備好的常用藥品,想了想,用白紙簡單地包裹住一顆布洛芬放入口袋,再出了別墅回到原地。
不再遲疑,錢勝利大步走上前,推開了牛棚漏風的木門。
“正榮,我這裡有退燒藥,你給你爺爺吃了吧!”
一句話,讓點著油燈仍很是昏暗的牛棚裡面的幾個人集體失聲。
周正榮手足無措,一臉不可置信,聲音都有了些結巴:
“勝利,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錢勝利笑了笑,解釋道:
“我今天從縣城回來得比較晚,一進村就看到你急匆匆的往這邊走,擔心你有什麼事,就跟過來看看。”
說罷,錢勝利頓了頓,
“你們剛說的話,我在門外都聽到了。先讓你爺爺吃藥吧,我這個藥很管用的。”
錢勝利邊說邊把簡單用紙包著的白色藥片遞給周正榮。
周正榮接過,手指緊緊捏著那白色的藥片,那是他爺爺救命的藥啊!他看著錢勝利的眼神中有感激,也有複雜。
但他終究沒說出什麼話來,只是快速拿過桌上的水,扶燒得有些糊塗的爺爺起來。
此時的周爺爺滿臉通紅,已經不會吞嚥了。
周正榮狠了狠心,上手把藥片給他爺爺灌了下去,而後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躺下。
錢勝利趁著空檔環視了幾眼這間小牛棚,裡面空間很小,簡單地放了幾張簡陋的床鋪和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床鋪上鋪著破舊的薄被子和草蓆,散發出一種淡淡的黴味。
這糟糕的生活環境,錢勝利不禁心裡暗暗嘆息。
“勝利,他是我爺爺,是被下放過來的。今天,你不該過來的。”
周正榮這話說得很是艱難,他心裡明白,如果今天錢勝利沒有過來,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難道真的讓爺爺在這個簡陋的牛棚裡死去嗎?
爺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他對工農兵學員名額沒興趣,也是因為他想辦法下鄉來到這十里村,待在這個小山村8年,就是為了就近照顧年邁的爺爺的。
錢勝利看著牛棚裡的三位老人,他不知道他們被下放前的身份,但肯定以前在生活上是不缺體面的。
而現在呢,蒼白的頭髮,乾癟的臉頰,無神的雙眼和佝僂的身形。
錢勝利看著眼前的幾人,目光灼灼,言辭堅定:
“正榮,數字幫倒臺了,上面的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