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在319
我,主流社會反面教材的墮落人生 九齒釘耙溜達豬 加書籤 章節報錯
我關在看守所時,是319室的“籠頭”,被賦予了“管籠”的權力。
這聽起來有些滑稽,但當你被剝奪了人生自由,壓縮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你會自然而然拿自己跟身邊的那些人做對比,任何透過來的一道光都會讓你產生優越感。
作為“籠頭”,靠鐵門的那張頭鋪自然屬於我的,這裡空氣清新。
這座看守所每週會有一餐黃豆熬骨頭給犯人們補充蛋白質,那些黃豆在犯人們的腸胃裡快活的發酵,幾小時以後,房間裡到處是犯人們噼哩啪吧的放屁聲。這個屁一放就是一串,有些犯人放完一串響屁以後,還得意洋洋一副顧盼自雄的模樣。
此時的“籠子”空氣中充滿了強烈的氨味,坐在“頭板”上的“籠頭”,可以將臉貼在鐵柵欄上,伸出鼻子吸幾口走廊裡吹過來的風。在看守所裡,風是大自然給予的精神和物質禮物,在對的季節裡,我甚至聞到過春天土地的味道和花香,那香味若隱若現,如美人過境,攝人魂魄。
作為“籠頭”的好處當然不僅僅是這些,不僅睡“頭板”,我的鋪位也比其他人寬“一拃”。“拃”是計量單位,就是將拇指和中指撐開按在地上成一條直線,拇指和中指之間的距離就是“一拃”。
當然,官方只是指定我管籠,並沒有具體細化到我的待遇,所以利用“管籠”的權力,爭取到什麼樣的待遇,取決於個人天賦,這是一種相對意義上的權力,行使這種權力是一門悟性極高的藝術,尺度過大,很容易玩崩了。如果你不想折騰點什麼,那就按老規矩來。
“籠子”裡的規矩大多是傳承的,經過一茬接一茬的犯人們的打磨,沒有人敢去質疑它們的合理性,比如剛進來的新犯前三天必須蹲著小便,沒有人問為什麼後面就可以不蹲著小便,就象他們自己說的:“都坐牢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規矩就是規矩,遵守就是了!”
這也象文明社會不能隨地吐痰被人預設的規矩一樣,有著它歷史和文化的基因。當然那些過於野蠻的規矩,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被文明所折服。
我來到319的時候,“前三後四”的規矩已經廢除了,所謂的“前三後四”就是每位犯人剛進“籠子”,必須挺直胸膛,接“籠頭”前面三拳後四拳的洗禮。至於為什麼不是“前四後三”,或者全部前七,沒有人追問。這條規矩類似於古代殺威棒,其作用為了殺一殺剛來犯人的銳氣,告訴他目前你是這間“籠子”裡最低等的犯人,要俯首帖耳聽從“籠頭”的使喚。
如今的“籠子”裡已經安裝上了高畫質的探頭,任何明面上的“欺壓”都不被允許。
到了這年的夏天,我在319“籠子”裡已經呆了五個多月,那天黃昏的水龍頭裡淌出了螞蝗,細得象頭髮絲。
這些螞蝗是一位洗碗的犯人首先發現的,他盯著碗裡幾根會動的“頭髮”看了半天,最後才夜半驚夢似地大喊一聲:“臥槽,水裡有螞蝗!”
所有犯人都圍過來看,確實是螞蝗。犯人們憂心忡忡,有經驗的犯人說:看樣子蓄水池裡的水到底了。
看守所裡的用水並不是自來水,而是後面花果山上水庫裡的水,這些水被引到看守所院子裡的一口覆蓋著鐵網的蓄水池裡沉澱,再抽出來供給“籠子”裡的犯人使用。
每次提審時候我都會經過那口水池,我不止一次往裡看過,池子裡的水是暗綠色的,象噴了一層漆,讓人捉摸不定。螞蝗的出現讓犯人們疑神疑鬼起來,接下來幾天有幾個犯人早上也不刷牙了,說是怕螞蝗從鼻孔裡鑽到腦核裡,這幾個人口氣重得象糞坑。
除了螞蝗,整個夏天看守所裡不但熱得象大蒸籠,更象座大集市。外面的人源源不斷送進來,過渡籠里人塞不下了,不等“過渡”完畢,就往後面長期籠騰挪。每週三是分流的日子,一排排理著光頭的犯人被帶進來蹲在走廊上,這個籠子幾個,那個籠子幾個。
分流是長期籠裡犯人最高興的日子,有些人已經關了幾年還沒有判決,新鮮血液可以為他們帶來一些外面的風聲,給日復一日的日子增加一些樂趣。
剛來的犯人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新的環境,在新環境中努力尋找自己的位置。長期籠的犯人們最喜歡捉弄第一次進看守所的初犯,他們按耐不住的興奮,裝模作樣的學著警察審問的樣子,訓問剛來的犯人犯了什麼罪等等,他們樂不可支的看著眼前戰戰兢兢的新犯,因為他們自己就是這麼過來的。
在問話中,其中有一條必須要問到的,那就是有沒有在“過渡籠”呆過?直接分到長期籠的犯人一般都是“關係戶”,瞭解是否“關係戶”,決定著對剛來的犯人的行李是否需要檢查,犯人們是不願意冒被管教打耳光的風險的。進入看守所後直接投到長期籠的犯人叫做“空降兵”,“空降兵”不需要行李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