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排練,午間休息的時候。大家剛吃過由精靈們送來的工作餐——桂花餡月餅和月華甘露羹。

奕真最不願意在假期看見的人,負世雄,竟然來到了廣寒宮的臺前。

“子安,子安!”

“負世雄?”子安看到他也很納悶,“你來這幹嘛?”

“幾天沒你信了昆梧讓我來看看你,”負世雄雙手叉著腰,一副混不吝的樣子邊說話邊左顧右盼,“順便問問你這邊的娘炮活動什麼時候結束,來乾點武神該乾的事。”

“噓,”子安揉了揉眉頭,“大哥你在這能不能注意下用詞。”

“哎呦,這不是尚大小姐麼,”負世雄忽然發現了還在練習的末璃,“你在舞臺上比在訓練場上看著順眼多了。怎麼,終於發現武神科太難,要重拾老本行了?”

末璃放下笛子怒道:“我做什麼選擇,都用不著你來指手畫腳!”

負世雄故意聳起肩膀,惺惺作態地說:“好凶哦,又要打人了?”

奕真在一旁氣得恨不得朝負世雄放一個落雷術,但理智告訴他如果他真這麼做了不光會給在場的所有人帶來麻煩,還會給推薦他來的靈煥老師臉上(儘管他從不露臉)抹黑。

“誰要打人?”

負世雄身後忽然出現一個巨大的身影。是吳主管。

平日虎背熊腰的負世雄跟巨人般的吳主管對比起來,簡直是個小不點。吳主管不由分說,一手拎住負世雄後脖領,一手拽住他的腰帶,把他扛到了肩上。

“現在不是廣寒宮的開放時間,閒雜人等禁止靠近。”吳主管說著轉身,把負世雄朝天上像扔鉛球一樣地扔了出去。

這是奕真頭一次在動畫片以外的地方看到人會在天上劃出一道拋物線,越過桂樹林,落在視線以外的地方。

吳主管扔完就抄起斧頭,繼續砍樹去了。

子安尷尬地笑著,看了看末璃和奕真說:“不是我叫他來的,嚴格來說這事跟我沒任何關係啊。”

末璃沒理子安,氣呼呼地拉著奕真走下舞臺,走到一片空地上說:“我想問問你,人間有沒有什麼罵人的話或者侮辱性的動作,能回應剛才那種情況的?”

奕真撓了撓頭:“有倒是有,不過這東西你非學人間的幹嘛?”

末璃嘆了口氣:“自從我改練武,就總會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人來說三道四。每次我都想反擊,但天界不能輕易動武,天界罵人的話最難聽也不過蠢貨小人無禮之輩這種,說出來不疼不癢也不夠解氣。

“聽說人間的爭執會比較多,所以想讓你教教我,你們極端鄙視一個人的時候,怎麼表示?這樣不管以後對方能不能懂,反正我自已覺得侮辱性夠了,也算是種發洩。”

“哦,明白了,那我直接教你個狠的,”奕真衝一旁比出一箇中指說,“下次誰真的惹到你了,你可以對著他做這個手勢。”

末璃:“好,那這個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奕真正要解釋,發現面對末璃實在說不出口,於是說,“要不還是換一個吧,你可以瞪著一個人,然後朝地上吐口水。”

末璃倒吸一口氣,雙手捂嘴,瞪大眼睛,非常驚訝:“天吶!也太噁心了吧,為什麼要吐口水啊?”

臨近演出的最後幾天,幻術佈景的工作好像越做越多,永遠都做不完一樣。

大家總覺得一些幻術的細節可以再完美一些,和音樂的配合可以再緊密一些。時間也像是被施了幻術,一天總是嗖的一下就過去了。

終於到了中秋當天,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演出開始。

幻術組享有一個好處,所有的幻術這時已經完成了,只有樂瑕會在後臺根據現場進行一些幻術播放時間的微調。奕真,子安等人都被廣寒宮贈送了視角絕佳的觀看坐席,他們可以跟觀眾一起享受晚上的演出。

奕真在這一天終於知道吳主管為什麼一直在砍樹了——經過精靈們的打磨,舞臺前方砍掉幾百棵大樹後留下的樹樁都變成了光潔雅緻的天然小桌。

觀眾和賓客可以在鋪滿桂花的地上席地而坐,由天女們為他們獻上瓊漿玉液和一盤盤精美的點心。

奕真和子安一同坐在一個樹樁前。日暮降臨的時候,舞臺漸漸亮起,讓幾百桌的觀眾察覺不到痕跡地被帶入進一場盛大的幻境。

儘管排練編排的時候已經看過無數次了,但音樂響起,樹林像宇宙一樣亮起點點星光,他們面前的樹樁由於幻術又長成一棵銀色的參天大樹時,奕真和子安還是被最終的效果驚豔到了。

扮演月神的是最近在天界大受追捧的伎樂神清泠,她的舞姿配合嫋嫋的笛音優美絕倫,讓人不論看多少次都看不夠……

幕間休息時,奕真和子安舉杯歡飲。經過這些天,他們兩個已經變成朋友了,奕真也終於問出了一個困擾他多日的問題。

“希望我這麼說不會冒犯到你,我感覺你不像是會和昆梧,負世雄做朋友的人啊。”

子安輕輕轉了轉手中的杯子,微笑著說:“昆梧你如果認識他足夠久,就會發現其實他人並不算壞,只是成見太深了。負世雄嘛……說實話我確實也挺煩他的,嗯……”

子安停頓了一會,才又說:“這麼跟你說吧,你看到最前面那排貴賓區,正中間靠右一桌,身穿秘銀甲的那位天神嗎?”

奕真順著子安伸出的手看去,看到一個一身銀白,英姿偉岸的背影。

奕真:“看到了。”

子安:“那是我的父親,持國天王,兼任天英殿的統領。他旁邊坐著的是增長天王,是昆梧的父親,有十座天殿歸他管轄。負世雄是廣目天王的侄子,雖說廣目天王並不是很看重他,但他家也是兜率天的名門望族,出過不少將軍。”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幾個家族間經常走動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所以你看,”子安回頭對奕真淺笑道,“和什麼人做朋友,其實不總是我說了算的。”

奕真心中暗歎,看來不論天上人間,哪都是圈子文化熟人社會。

喝了不少瓊漿讓奕真的思緒有些飄忽,他看著現在化為一輪巨大滿月的廣寒宮,不自覺說道:“可是你們都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堪忍戲院裡的遊戲,這些都是你們的遊戲身份,還會那麼當真嗎?”

子安輕輕晃著手中的杯子,眼中映著的月光讓他看起來分外著狡黠:“往往就是,越知道是遊戲,才會極力投入。而被看作是真實生活的,反而讓人想逃離,你不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