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當日。

悟星河瞥眼一掃石仲,也看出對方只是昏死而已,沒有什麼大礙,又見手上的長劍裂紋叢生,不能再用,便將之揮甩在地。

噌!

長劍斜插身影轉,主人離去劍消弭。

咔。

劍體突破碎,劍柄落地塵。

劍的一生,不過如此。

那幾位飛身前來者都對這兵器的消亡投以沉默,又因為悟星河的遠走而相繼回神,再是回眸一感,就全部閃現回去,打算與那莊家論賭論注。

可是相較於那位小姐……實在太慢啦。

“拿錢!算賬!!”

“小姐~~啊~~!”

“少廢話!大賭當前,鉅富在即,要什麼風度和修養?!”

也不說這主僕二人了,就連先前還情急憂懷的牛夢山,也在看出事情再無後患之時轉憂為喜,當場就撒丫子湊了過去……

翌日清晨,小院堂屋內。

“嘶——!”石仲突然歪頭躲開悟星河的手,速度上極其迅猛。

“別~~動,這玩意兒可是我對證了好幾本藥典才找到藥材搗出來的消毒養顏液,疼是疼了點兒,只是有些蜇而已,忍忍就過了。”悟星河硬要給石仲上藥,可別人的腦袋包得跟個白色的馬蜂窩一樣,眼下就露出那麼一雙眼睛一張嘴,兩個鼻孔加耳朵,誰知道這藥棒要往哪裡戳?

就見石仲惡人先急眼,推開愛手就翻臉:“你上你娘個雞!老子現在變成這樣都是你他孃的收不住力道報私仇!你知道老子當時心裡多驚悸嘛?我他媽的卸了一身的防備硬吃那一爪,還被你他孃的一路推出去撞了八堵牆!八堵!!”

“嗨,多大點兒事兒嘛。”悟星河偏頭擺手,自是一副半個滿足又半不如意的模樣,就把藥碗和藥棒一放,先搓手,再擠拳,又碾指,跟打拳熱身一樣,當著石仲的悶臉弄出一串噼裡啪啦的指節響動聲:“來,讓我拆掉看看,我瞅著沒有昨天晚上那麼腫了,怎麼偏偏撞到後腦勺而已,卻讓腦袋充血腫脹?跟他媽個打扁氣的橄欖球一樣又尖又圓,也得虧老子以前略有鑽研,及時給你扎針開縫,也屬實恐怖,足足放了一盆血,也不知道忒大個腦袋裡面哪來那麼多……”

悟星河上手去解繃帶也就算了,那動作跟拿個繩棍兒向下施法也無妨,可偏偏如此囉嗦,硬要這麼廢話,直氣得石仲咬牙切齒,目漸兇殘……

“嘿嘿,kei!嘿嘿嘿嘿嘿。”

這賊笑就來自前面,或是裡面的北間,屬於次臥的梳妝檯。

“你一個啊我一個,你一張啊我一張,你一塊呀我一塊,你一件啊我一件,你拿刀來我拿劍,長槍歸你,甩鞭給他,那這兩門開天斧~~我就收下咯~~?”牛夢山屬實財迷心竅,就抱著一個半人多高的大金缸,坐在梳妝檯前自主分贓。

放眼桌上,呈三角狀擺著三個內有乾坤的儲物袋,個個是袋口大開,可相較於兩邊的囊中羞澀,上頭的那個卻越裝越多。

“嘿嘿~~靈藥靈藥,靈丹妙藥;神草仙草,渾身是寶。我看這仙芝、還是給你;至於這玉參,也就給他;可是這株——蛇蠍草~~便就只能歸我咯~~”

他那表情屬實可惡,真如疼惜痴戀之人,極盡優柔;又似品鑑專家,不時搖頭。全將那好的次的,分給別人;只把那最為貴重或是喜歡的,留給自已。

到後來,也是心情美滿,所以就哼起了小曲兒:“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聞此音律,悟星河二人就連眼睛都小了,也不到後來,就突然有人闖進門來。

噔。

那房門也未關,來人只是側身闖入,落步沉重而已。就算是敲了門,示了意,也不主動過來,就側身站在那裡,與二人相互打量。

“什麼意思。”終是悟星河皺眉太久。

“閣下是……”還是石仲謹慎保守。

“什麼意思?”來人低聲複述了一遍,隨後也只是大嘴一扯,就直接走來坐下:“哼!老子一身家當全都賠掉了褲襠,”只是說到這裡而已,他就眯起右眼,卻是一個眼大一個眼小地看向了北間:“你們幾位卻在這裡分贓,簡直好不快活,令人羨煞。”

“噔~~噔~~噔,噔~~噔、噔~~”牛夢山仍舊樂在其中,只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

可也正因如此,才讓這位莽漢睜圓了左眼,慢慢就滋生出一些令人膽寒的意念。

見二者如此,悟星河就不由眉頭一皺,斜眼看人道:“賭狗是沒有春天的。閣下既然願賭,那就要服輸。不然輸了錢財和身家是小,這丟了面子,失了身份,或是墜了名頭,才叫事大。”

石仲剛剛抬高眼皮,那莽漢就眉頭一皺,立刻回眸看來道:“少廢話。老子過來不是為了討賬,而且就算反悔翻盤,也不是找你。所以休用那些捧殺賭徒的話術搪塞我。”

“那是為何?”悟星河也不拐彎抹角,可哪知,對方更為直接。

話當時,那莽漢只是右眼一擠,就咄咄逼人般的開了口:“老子不是過來要錢,而是過來借錢。”

此言一出,相關三人頓時眉頭一皺,個個都陰陽怪氣地斜瞥了過來。

“(你他媽的)……”

“(你這狗逼)……”

“(笑死人了)……”

以上三道心聲,分別來自牛夢山、悟星河與石仲。

而以下三句,也一一如是。

“我以前怎麼就沒見過你呢?”

“這位兄弟哪來的?”

“閣下是在說笑還是胡鬧?”

一者罵人不要臉,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人;一者陰陽對方腦子有病,要不是來自瘋人院,就是出錯孃胎;一者暗喻對方不懂規矩不上道,多少有些不識好歹。

可這莽漢卻是把眼一眯,先是掃過牛夢山,依次略過悟星河,又對石仲一眯眼,這才看向悟星河,卻又不說話。

“……”悟星河頓時在心中破口大罵——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厚顏無恥的莽夫,也從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等不怕死的蠢貨,自已賭錢輸光就算了,不敢去找莊家索還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孃的卻敢公然堂之的跑到別人家裡去要賬!還他媽的是打著借錢的名頭!!簡直是欺人太甚,就算他能忍得住,太陽和月亮也都忍不住;就算他能看下去,這漫天神佛和耶穌上帝也必定看將不下去!

於是就陰沉瞪眼,與對方狠狠地對視著說道:“別說老子沒錢,就算老子有錢,就算是有!我也不會借給你,又為何一定借給你?你當老子開善堂的?就算是放高利貸的,也他孃的要抵證件拍照片呢!你空手過來就想硬借,拍拍屁股就想拿錢?你憑什麼?憑你臉盆子夠大還是另有天資啊?啊?你給老子滾,你給老子滾!——還他媽的有臉好意思開口要錢?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悟星河雖然沒有唾棄,可滿臉都是唾棄,話語說得也是有夠難聽,可那莽漢卻只是眼睛一眯,就噙出冷笑:“徐某出來闖蕩的,不怕敞開了心肺說,也不怕毀了名頭或是丟了什麼鬼信譽,無非就是仗著有人兄弟多,修為不比旁人弱,閣下或是三位以為,老子是自已一個過來的?”

此言一出,三人頓時面色微變,果然是轉頭看見人堵院,再放開靈識一瞰,那圍在小院門口的竟有數十人!還個個側身抱兵,好一堆陰鬱側視;尤其是那中間的三大天王,更是拄劍而立,真叫個居高臨下的俯瞰。

啪!

“你他媽的!敢來明搶?!”悟星河頓時拍案而起,可那莽漢卻還以冷笑,而石仲更是巧然瞥見外面的不少人都皺起了眉頭,於是就急忙起身,開始拉勸:“別激動,別衝動!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不必多說了。”那莽漢突然起身,二人頓時陰鬱轉眸,卻見這廝負手向天,以背示人道:“老子昨天那一場輸了八千萬,但這只是蠅頭小數,也不算什麼,更不值得去要。只是我那件上品靈器和金玉火龍草,卻是必須要帶回去的。”說到這裡才回眸,斜瞥之餘又輕蔑:“全當是我借的,若能再遇,必當奉還。”

“權當借的?”牛夢山已經有些急眼了。

“若能再遇?”石仲則是皺起了眉頭。

“必當奉還?”悟星河一臉罪惡,他擺明不信。

“唪!”那莽漢憤懣一哼,回身便坐,又是側身向外,不給三人正臉:“你們怎說?借是不借?”

“借……借~~”悟星河雖然是在笑著點頭,卻連聲音也顫抖,就如同驢笑一般,完全是屬於怒極失笑,而且是越是點頭就越怒,別說他根本就壓不住心頭之怒,也壓根兒就沒想給對方好臉,於是就勃然拍桌,按身怒吼了過去:“我借你媽個頭——!給老子滾——!!”

“大膽!”好一句抑揚頓挫在先,卻是那莽漢不知從哪裡弄出個茶杯,甩手往地上一撂就站了起來,完全跟個唱戲的一樣,背身回眸道:“我就問一句,你借是不借!”

“我借——”悟星河又要罵別人媽個頭,卻被石仲及時訓住:“收聲!”

悟星河三人頓時皺眉側目,卻見石仲一臉陰沉地頂著那個馬蜂窩一樣的大頭,看上去多少有些麻木,也只是合齒稍思,就突然瞪向牛夢山:“拿給他!”

牛夢山面色一變,不但立刻抱緊懷裡的大金缸,還下意識地往後挪了點:“開什麼玩笑?這是老子下的注,這是老子贏的錢!憑什麼分給他!”

那莽漢頓時眉頭一緊,可石仲卻怒然扯嘴,隨後就闖步過去,不由分說地硬搶硬拿、硬翻硬找:“憑什麼?我告訴你憑什麼。就憑老子修為比你高,就憑這裡我做主!此時此刻,老子說了算!”

“你他媽的茅坑裡面掉出來的!姓臭的!!”牛夢山視財如命,當場怒極,可剛要上手去奪,就被石仲伸手推住脖子和下巴,當場就被禁錮在了那裡,好一個仰頭伸手又舉爪,睥睨眾生鼻視人:“那是我的錢,老子的!”

“去你媽的鼻孔人,少廢話。”石仲頭也不抬地罵了一道,卻深深刺痛旁人心,令其雙目越怒,鼻孔越大:“你~~他~~娘~~的啊~~!我恨不得生撕~~了你啊~~!”

“撕你姥姥個腿!”石仲轉首就是一個頭槌,當場就把牛夢山夯倒在地,跟個翻身的小烏龜一樣躺地昏迷:“你他媽的……”

噔!

石仲隨手就把金缸丟倒在地,也只是往莽漢那邊斜瞥一眼,就將兩樣事物拋去:“滾。”

啪!

那莽漢立刻抬手接住,卻也不去低頭看,只是與石仲針鋒相對了一眼就冷然哼笑,轉身就走:“謝了。”

石仲不禁眯眼,他也是強壓怒意和殺機,又因為察覺到悟星河看向自已,就陰沉沉地看了過去:“少廢話。從我那份裡面扣掉就是了。”

“你他媽的……”悟星河難忍低罵,隨後就瞥眼看向了院外。

卻見那莽漢一路傲然負手,雖然引得不少人皺眉打量或嫌棄,但當距離足夠靠近時,還是有人主動給這廝讓路。只是那三大天王卻不動,不但跟個門神一樣,還只有一人斜瞥著對方離去;尤其是那中間的闊劍天王,更是看都沒有看過對方一眼。

有見於此,悟星河便不由皺起了眉頭,也不等他轉頭看向石仲那邊,那位闊劍天王就挑劍扛肩,邁步而來:“老子要那株聖心蓮!多少靈石任你漫天要價!”

這闊劍天王也是闊,雖然講話粗糙,可那一身皮草加巨劍,又有哪個敢對他人無禮的?權當是沒有聽到了。

但有兩人卻心急,也不等對方話語落地就要舉步跟上,卻被旁側的一位儒雅公子用扇子攔住。

二人步子一頓,立刻皺眉看去。

“誒~~”那公子收扇搖開,自顧自地扇風送涼:“就算要去排隊,也先等到別人進去嘛。”

本來嘛,排隊多好,也不該是這種風貌。

可那二人卻慢慢皺緊了眉頭,再又相互一望,就慢慢收回了步子。

只不過,這步子……收是收了,可站位卻比沒收之前更加出頭了。

也不止他們,各人之間都開始悄悄地調整腳尖的朝向或站位,更有人慢慢做出了向前衝刺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