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殿下。”顧明棠倒是不曾預想凌玉霄會在這種時候送禮，心裡對瓶中之物稍稍有些好奇，面上神情卻依然恭謹。凌玉霄輕柔地撫過他烏木般的髮絲，絲綢般順滑的感觸拂過指尖，讓她沒忍住又多順了兩把。
“你可以現在就開啟看看，不礙事的。”凌玉霄看出他眼中的探究之色，微微點了點頭。她先前只與顧明音交談過幾次，跟真正的四王卿相見還是第一回，對方的喜好她並不十分清楚，因此指望著能借這瓶寶貝引出話題。
顧明棠察言觀色，見她所言並非作偽，這才小心翼翼地拔下瓶塞。他垂眸望去，玉瓶裡一汪金澄晶瑩剔透，溢彩流光，微微散發著極淺淡的香氣。乍看之下像是被稀釋了的蜜露，映入顧明棠眼中卻令他短暫地呼吸一窒。
這是帝流漿，乃庚申夜月華精氣所聚，垂落當夜，天現萬千金絲。草木受其精氣，能夠成妖；妖鬼得其滋養，修為大增。只是帝流漿畢竟稀少，每六十年七月十五才出現一次，每次出現地點都極為隨機，想要收集這麼一瓶並非易事。
“殿下的好意，臣侍心領了。”顧明棠將瓶塞重新蓋好，恭恭敬敬地兩手奉上，“只是此物實在太過貴重，無功不可受祿，所以還是……”
說他不心動，那是假的。服用了帝流漿，一夜的修煉便相當於吸取日月精華苦修多年，怎能不動心。只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欠了別人的情早晚是要還的，而很多東西可能一輩子都還不起。
凌玉霄啞然失笑，接過那瓶子，復又珍重地重新放入他雙手之中:“四……明棠不必多慮，收下便是。我們是一家人，往後總有會麻煩到你的地方，你的身子養好了，我也能更放心些。”
雖說無法改變狐妖的固有天性，但若修為能夠增長，至少他的身體不至於再像以前那麼孱弱，或許還能修習點別的法術。凌玉霄當然會盡全力保護自已的夫郎，但她同時也希望顧明棠能夠利用好血脈的天賦，擁有足夠自保的能力，而不是完全囿於後宅之中。
想起顧明棠方才的表現，凌玉霄心中更是確認了這一點。認得出帝流漿，很有可能他從未放棄過修煉，不過顧明音沒向她提起過這些，此事怕是他瞞著家裡人偷偷做的。
“那……臣侍拜謝殿下。”妻主說得如此誠懇，再推辭未免過於造作，顧明棠端正地行了禮，這才珍之重之地將瓶子收起。
“明棠既識得帝流漿，可是先前也在別處見到過此物？”凌玉霄見他收下心裡微微鬆出一口氣，總算找到可以發揮的話題了。
顧明棠沉吟半晌，似是在回想什麼:“其實大多資料都是閱讀古籍所知，實物也只在鎮妖司見到過一回，不過與殿下所增的量相比要更少一些。”
“你姐姐此前曾經與我提過。說你幼時患病，是他們救了你。”凌玉霄想起顧明音的話來，“我出宮前倒不曾多往那裡走動……他們也管為妖族治療疾病的事麼？”
“那處機構名喚鎮妖司，聽說已經存在很久很久了，最開始做的也確是降妖除魔的事。只是後來惡妖盡皆伏誅，餘下的都是心懷善念之輩，至此之後便一直是太平盛世。時至如今，妖物作亂之事雖偶有發生，卻並不多見。”顧明棠娓娓道來，“因此鎮妖司也不再像起初一般動輒濫殺，而是承擔起了新的責任。比如說解決人與妖之間滋生的矛盾，教導剛來到人間不諳世事的妖物，或是幫忙治癒像臣侍這樣身患痼疾的……”
“原來如此，擔子比以前輕了，只是細枝末節方面需要注意的東西變得更多。”凌玉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是個紀律嚴明的機構。難怪這裡鮮少得見人妖之間出現糾紛，她住在山裡的時候，幾乎天天能聽到一幫傢伙吵架，師父還懶得管。
“聽說殿下以前跟著一位道長修行過，殿下在山裡也見過其他妖族嗎？”顧明棠不動聲色地挪得離她更近了些，“臣侍體弱，這麼多年都沒去京城以外的地方看過……”
“有倒是有，但大多數都很吵。”凌玉霄實話實說，“畢竟很多都尚未修成人形，也不會說話，只會吱哇亂叫。不過，他們的皮毛摸著倒是非常舒服，所以我經常會投餵，誒……”
凌玉霄的話說到半途硬生生被截住，因為一條毛絨絨、油光水滑的大尾巴晃盪出來，輕且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臉。
“……”凌玉霄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條狐尾，“明棠，你的尾巴能不能讓我摸一下？”
“可以哦。”顧明棠溫雅地笑了，尾巴很是聽話地直接滑入凌玉霄手中，“殿下剛才給臣侍投餵帝流漿了，摸一輩子都是可以的。”
“每晚都可以？”凌玉霄抱著尾巴愛不釋手，就差把臉直接埋進去了。天地良心，那座山上沒有狐狸，不然她也不至於今天才體會到這麼美好的感覺。
顧明棠此前因著要成婚的緣故特意派人去打聽過，雖然訊息不多，但左右還是打聽到了些的。坊間但凡與四皇女有過接觸者，皆言她孤僻冷峻。今日一見，傳言的確不假。凌玉霄彷彿一柄洗淨鉛華的神兵，由天山寒冰鑄就，又蒙深雪久留。即使處於收劍在鞘的狀態，也絲毫不損她凜然不可侵犯的風姿。這四皇女確實清貴端華，只是沒想到意外是個喜歡小動物的主。
尾巴被溫柔撫慰的感覺讓他很是舒服，只是拜此所賜，異樣的溫度也悄然爬上肌膚，熨出一層嬌豔的淡粉。顧明棠微微借力，輕柔地靠在凌玉霄肩上，聲音低得幾近自語。
“殿下若願意，自是每晚都可以。”他輕而緩慢地說著，眸子裡似是藏著一泓瀲灩波光，泛出些許頹靡的豔色。
“但現在……臣侍先侍候殿下歇息罷。”
凌玉霄笑容清淺，像是一簇安靜燃燒的寂火，也隱約翻湧出幾點躍動的星芒。捧著對方的下頷微微抬起。大紅的喜服一層層滑落下來，立時衣裾散亂，香肩半露。她起身卸去了顧明棠的步搖，烏木般的秀髮隨之流瀉，披散於枕，與她三千青絲相互交疊。
情超楚王朝雲夢，樂過冰瓊曉露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