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霄在回宮的路上不幸又遇到了自已那個不省心的妹妹。她目不斜視地向前走,並不打算理會,卻在擦肩而過時被凌玉珠拉住了衣袖,言辭之間很是親暱:“姐姐這是又惹母皇生氣了嗎?才剛回來沒多久,就被母皇傳召那麼多次了。這裡畢竟是京城,姐姐也不該太由著自已的性子來,不然會給大家添麻煩的。”

明眼人都知道是誰在給誰找麻煩,凌玉霄並不準備與她多言,面色冷肅道:“妹妹多慮,我的事不勞妹妹費心。宮中還有事,就此別過。”

言畢,凌玉霄再度邁開腳步,卻不料身後人有意加大了力氣,她一下沒走成。凌玉霄面無表情地回望了一眼,正打算將衣袖抽出,卻聽凌玉珠在她耳邊低聲道:“姐姐這麼急著走做什麼?妹妹的話還沒說完呢。”

凌玉霄面無表情道:“說。”

短短一個字裡包裹著森然寒意,讓凌玉珠不由自主地渾身微顫,旋即一股子無名火衝上心頭。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父君也不在了,母皇也不如寵自已一般寵愛她,回來以後更是處處被自已設計為難。為什麼她還能露出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凌玉珠心裡有火,索性也不裝了,笑裡藏刀地瞪了她一眼:“姐姐還不知道吧,我不過輕飄飄說了一句話,母皇就會因此對你的夫郎起疑心。明明她也知道那只是子虛烏有的事情,並不足以作為什麼確鑿證據,可是隻要是我說的,她就會滿足我。”

她這般說著,很仔細地端詳凌玉霄的神色,想從那上面看出一絲懊惱之意:“姐姐,你永遠不可能比得上我。我要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搶走本該屬於你的一切,什麼也做不了。”

說到這裡她想到了什麼,突然笑道:“其實母皇真的很好說話的,只要你向她服個軟認個錯,她就會心軟。可惜了,這一點姐姐你永遠學不會,真是跟父君一樣愚不可及。”

與父君相關之事皆是凌玉霄的逆鱗,凌玉珠故意以此來激怒她,卻見她面上神色波瀾無驚。見她沒有再繼續,凌玉霄抬起頭來正視她的眼睛:“說完了?我知道那是你做的,然後呢?”

凌玉珠沒有回話,但那雙眼睛裡分明寫著不可置信——你為什麼不生氣?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凌玉霄啞然失笑,“找來刺客截殺、收買男子碰瓷、家宴上出言擠兌、和那個黑袍人沆瀣一氣、汙衊四王卿的清白,哪件事不是你做的。有什麼可奇怪的?你在我心裡就是一個下三濫的小人,能做出這些事,不過是證實我原本對你的猜測罷了。”

“你……”那些事的確是凌玉珠做的,可當面被揭短仍讓她覺得有些下不來臺。她以為凌玉霄什麼都不知道,或者至少不該知道那麼多,沒想到對方心裡跟明鏡似的。

“另外,你弄錯了一件事。”凌玉霄沒去理會她蒼白的臉色,漫不經心地繼續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有能被你搶走的東西,本身就並不屬於我,我也不需要。真正屬於我的東西,你使盡任何手段也不可能奪走。”

她何嘗不知道,母皇就是喜歡她這張極似父君的臉,所以想看到她在自已面前溫柔體貼、做小伏低的模樣,以全當年父君的遺憾。

凌玉霄對此的回應是,她可以妥協讓步,卻不會屈服。且她的讓步,僅是出於君臣之禮,而非記掛母女之情。

可是人心啊,總是複雜得很,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越是如此,女帝反而會對她印象越深,不過於她而言那其實也並不重要。

因為有些人站在繁華的盡頭,也未必能走得到最後。

而另一些人即使身處汙泥裡,也開得出驚世絕豔的花。

“我就是最討厭你這一點。”凌玉珠臉上虛偽的笑意被撕裂了,最後竟然是她先沉不住氣。無他,她知道凌玉霄方才每一句話都是肺腑之言,自已這位姐姐嘴裡的不需要並非隱忍退讓,而是真心如此認為。

她是真的對這一切都不在乎。

可是她憑什麼不在乎?

明明那是自已費盡心機籌謀了這麼多年才到手的東西!

“彼此彼此,我也很討厭你。”凌玉霄無所謂地笑笑。凌玉珠一人天真爛漫任性至極不願受拘束的背後,是所有其他皇女在替她負重前行,這般做法,早晚自食其果。

“我親愛的妹妹,你如果想成就一番大業,真正應該做的是證明自已的價值,而非爭取母皇的寵愛。”這個話頭已經開了,凌玉霄索性就繼續說了下去。

“你好歹是個女子,何必學母皇后宮的夫侍一般賣乖邀寵?那地方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生殺奪予,更是從來由不得自已。你仿效這種方式得來的東西,怎麼可能真的屬於自已,母皇現在能給你,想收回時亦是輕而易舉。”

沒等凌玉珠來得及發怒,凌玉霄突然湊近她的耳側,壓低聲音:“還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一句。霽月和那些刺客是什麼下場,妹妹想必已經派人去查過了,應該都清楚得很。你是個聰明人,你也不想……變得和她們一樣吧?”

那聲音清透凜然,動聽如珠玉落盤,卻又似一柄冰冷的匕首,光滑地貼著人的脖頸摩挲而過。

“那就識相地……離我遠一點。”

凌玉珠渾渾噩噩地離開皇宮,下意識地不願再去回憶最後那些話。她到底還是怕死的,不敢真的拿自已的性命去開玩笑,她也知道姐姐如果真的被逼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本想著徐徐圖之,一點點敗壞她和她那個夫郎的名聲,雖然他們對她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她就是不想看凌玉霄過得那麼好。

可是她在街上轉了一圈的時候,聽見的相關傳音卻都是四殿下和四王卿伉儷情深。好像是凌玉霄之前特意去甜食鋪子給夫郎買粽子的事,被很多人看見了,一傳十十傳百,比自已先前煞費苦心傳播的流言都要快得多。

凌玉珠在這一瞬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就算母皇沒有壓下妖物夜襲的事,這些人也不會僅因如此就真的認為顧明棠不清白,反而會覺得四殿下英雄救美護夫如命吧。

這一次,又是她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