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離間計

馬車到林府門外時，林府上下正忙成一團，府外僅有一小廝迎接。

林祈安擰著眉心帶林秋棠與露穠入了府，在去青玉閣的路上，聽到兩個灑掃丫頭藏在園子裡悄聲道，“周姑娘只是身體不適，丞相大人和大小姐便陪了她一個時辰，竟連回府的二小姐都不管了。”

另一個丫頭低聲應和，“可不是嘛，不過周姑娘在府中與老爺公子小姐共同生活十載，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了，這自是十幾年未見的二小姐能比得上的。”

林祈安聽著這些話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他握上劍柄，戾氣恒生，“是誰允許你們背後妄議主子的！”

看到林秋棠停下腳步，林祈安神色有些慌亂，“小妹，這兩個丫頭的話，你莫要往心裡去。”

怎麼會不往心裡去呢？前世的她抱著忐忑希翼回府，與沈敘白站在相府門外時便已然心生失落，自卑無措，在此聽到這兩個丫頭的離間之話後，心內就只剩失望和自嘲。

林秋棠衝林祈安搖頭笑笑，抬步向著兩個丫頭走去。

“你們二人，是哪個院子的丫頭？”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挺直腰板脆生回答，“回小姐，我們是剛被分到青玉閣的粗使丫頭。”

林秋棠輕笑，“既是粗使丫頭，那為何現在會出現在園子裡？”

兩個丫頭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垂下頭去。

“大哥”，林秋棠回過頭笑看著林祈安，“按照府中規矩，未時，粗使丫頭該在何處呢？”

“未時，自是當在後院浣洗衣物。”

“浣洗衣物的後院在西，青玉閣在東……”

林祈安想明白這其中關係，一雙鳳眼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來人，將這兩個奴婢帶下去，關進地牢，等我親自審訊。”

府中向來對下人寬容，卻沒想到小妹初歸家便發生這惡僕離間之事，必須徹查才是。

“女兒！”

垂花門處傳來聲響，林秋棠轉過身去，瞧見了兩道行色匆匆的熟悉身影。

林復禮身穿一襲灰色直襟長袍站在垂花門前，他生的儒雅俊美，只用簡單的木簪束髮，可才年過不惑卻已滿頭白髮。

林蓁蓁身穿一襲水綠色羅裙，溫婉嫻靜，可雙十年華未曾出嫁，卻早早梳起了婦人髮髻。

“爹爹！阿姐！”

看到兩人，林秋棠眼眶溼潤，提起裙襬向著二人跑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幾人眼中相隔十幾載的團聚，對林秋棠來說，是相隔一世悔恨的重逢。

前世她受周輕輕離間，一回府就和親人離心，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將林府眾人推向死路。

“爹爹，女兒知錯了，女兒好想你們……”

“我兒這是作何，快快起來。”

林復禮雙手顫抖的扶起林秋棠。

目光落在林秋棠肖似昭容公主的面容上，看著那蒼白的臉色和帶傷的額頭，渾濁的眸中染上熱淚。

“我兒在外受苦了……是爹爹錯了，是爹爹現在才將你接回家……”

“小妹……阿姐總算是把你盼回家了。”

父女三人抱頭痛哭，林祈安遠遠的看著，擦去眼淚走向地牢。

“這位就是秋棠表妹吧。”

如黃鸝般動聽的嗓音傳來，林秋棠眸中劃過一抹厲色，翦水秋瞳循聲望去。

周輕輕穿一白色對襟褙子站在抄手遊廊，臉上面紗隨風而動，丫頭攙扶著她緩步走來，步步生蓮。

二人站在一處，一個身著華服嬌氣靈動，一個身形瘦弱衣衫樸素。

周輕輕將林秋棠打量個遍，背脊挺直，下巴不自覺的抬起。

“得知表妹回來，我與伯父長姐自辰時就在府門外翹首以盼。可都怪我午時誤食了過敏之物惹了病症，這才害的伯父與長姐沒能第一時間出府迎你。”

她上前拉住林秋棠的手，杏眼染上淚光，“表妹可會怨我？”

林秋棠心中冷笑。

這周輕輕在相府當了十年的千金小姐，阿姐又是個待人寬厚的從不會與她鉤心鬥角，以至於她這離間的手段都如此上不得檯面。

林秋棠虛弱的輕咳一聲面上浮現傷心之色，答非所問，“周姐姐喚父親伯父，喚阿姐長姐，卻喚我表妹，可是不喜歡我？”

“我在幽州十幾載，雖沒進過學堂，卻也知曉稱呼上的親疏有別。”

周輕輕臉上的笑意僵在臉上，沒想到這林秋棠竟是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將她的小心思拿到檯面上來說，當眾讓她難堪。

她慌亂擺手，咬著下唇盡顯委屈之態，“妹妹莫要多想，是我太過激動用錯稱謂，我給妹妹道歉。”

身穿錦衣的周夫人趕過來，看著當下情形，不由分說甩了周輕輕一巴掌。

“你這丫頭，妹妹回府第一日，你怎就惹她傷心。”

這一巴掌將周輕輕臉上的面紗打落在地，露出臉上可怖的紅色疹子。

周夫人賠著笑福著身子給林秋棠賠罪，“輕輕是個蠢的，但她平日裡素來是個乖巧的，還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能夠原諒她。”

林秋棠眸中劃過一抹譏諷，這個周夫人，先是用一巴掌和周輕輕臉上的紅疹讓父親長姐心疼，再說周輕輕乖巧，暗指她一回府就挑起事端。

呵~倒是個攻於心計心狠的主。

林復禮林蓁蓁忙將地上的周輕輕扶起來，林相沖周夫人嘆息一聲，“你這不由分說就動手打人的習慣，該改一改了。”

而後他看向林秋棠，“你周姐姐並無惡意，你們二人年紀相仿，日後還需好生相處才是。”

林秋棠紅著眼眶點頭，上前拉住了周輕輕的手，“姐姐勿怪，妹妹也是寄人籬下時受到的冷眼疏離多了，這才……妹妹給你道歉。”

她抹著眼淚，站在周輕輕身旁的林復禮與林蓁蓁心都要疼碎了，上前拉著林秋棠，眸中淚意朦朧。

他們二人看看錦衣玉食被嬌養長大的周輕輕，又看看一臉病容風一吹就要倒般的林秋棠，心疼更甚。

林復禮拉著小女兒的手，“棠兒的住所，我和你孃親早就已經給你備好，快隨爹爹去看看。”

林秋棠抹著眼淚點頭，走出幾步天真懵懂的詢問，“爹爹，周姐姐臉上的疹子是因為食物過敏嗎？她在府裡住了這麼多年，府中下人還不知道她的忌口，周姐姐該多傷心啊，實在是該罰。”

林復禮抿唇沉默片刻，而後寵溺的摸摸林秋棠的腦袋，“棠兒心細，都聽棠兒的，過會就罰。”

站在垂花門旁的周夫人盯著林秋棠的身影遠去，惡狠狠地剜了周輕輕一眼。

“這些年娘真是太過縱容你了，才讓你胸無算計卻膽大包天，回落雪院抄謀策三遍，別在這杵著丟人！”

周輕輕委屈的抿著唇，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周夫人身後離開。

青玉閣是林府最好的一處院落，亭臺水榭，假山流水，都是林復禮親自命人打造。

“女兒，這院中缺什麼短什麼都可一一說給阿父聽，哪處不喜歡了亦可告訴阿父。”

林復禮緊張的看著在院中走動的林秋棠，林秋棠看著他一臉疲態的模樣，心疼道，“爹爹，女兒一路坐馬車回府有些乏了，就先沐浴歇息了。”

林復禮拍了拍額頭，失笑道，“爹爹竟將此事忘了，棠兒先休息，我與你阿姐就先離開了。”

林秋棠笑著點頭。

推開閨房的門，入目便是紅漆的傢什和十二扇水雲間立屏。

鼓桌上的白玉花觚裡插著幾支新折的梨花，臨窗的紫檀書案上擺著一套梅蘭的紙硯，旁邊還擺放著插著幾支玉芙蓉的梅瓶花觚與玉石盆景，東南邊擱置著一盞捲雲紋的玫瑰椅，一旁再走幾步便是雕著魚鳥圖樣的貴妃榻。

林秋棠帶著露穠走進去，越過屏風，千工的拔步床畔雪白紗幔翩然垂下，地上鋪陳著厚實的繡著玉蘭圖樣的地毯，落地軟綿無聲。

露穠滿目啞然，“小姐，奴婢這不是在做夢吧……小姐這院子與室內陳設，怎如此華美……”

林秋棠懷念的撫過立屏紗幔，“相府素雅崇尚節儉，如此華美之地，僅此一處。”

這院中的每一處，都承載著林家人長達十幾載的思念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