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落少女原本還在顫抖,苦苦堅持不肯倒下的身子陡然一僵,動作和神情都是一愣。轉而臉色發白,白的不像話,好似一張空白的宣紙。

臉色白的同時整個人都頓住了,忘記了回答。

眼神卻透露了幾分驚恐和失措。

那聲音似乎很滿意少女的反應,聽音調似乎心情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溺如今狼狽無措的樣子,使它有種將神女拉下神壇,看著她跌落塵埃的快感。

還是談及天山之力的時候,那種由衷的痴迷以及追求。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災難,這個聲音明顯意欲不軌,可她卻不知道它想幹什麼。身上力氣恢復了些,她微喘口氣:“在哪裡?”江溺感覺到力氣回來了,假意奉承。

那聲音不避諱,聽著遙遠古老,似乎來自很遠的遠方:“你猜啊,你與它之間的感應沒有告訴你嗎?”這話說的的確噁心,江溺聽著卻倍感有道理。

但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少女絲毫不害怕,那聲音換了一種語氣,故作神秘的說:“天山之力霸道異常,需要特殊體質,古往今來,只有一個體質可以接納。”

它故作神秘,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說出在誰那裡。

少女沒了耐心不再回答,那聲音不受影響,不介意她的忽視開口繼續解釋:“想必你也猜到了,只有傳說中被認定的人可以,和你無差。”

是啊。

雖說她是它們的殘念,可到底化了形,成了人。是一個正兒八經的人類了,天書認定了自已所以化為體內。

那麼天山也一定會認定,可一路走來,從覺醒之前到之後她也丁點沒有察覺到半分那股氣息。

如果它尚在人間潛伏,無論甦醒與否都會被她體內的力量察覺。

不會半點痕跡都沒有,除非…

少女猛的想到了什麼,瞳孔放大都是恐懼。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一個恐怖的想法浮現在腦海中。

除非

它化身成了別的,那麼天書就會因為害怕被天道察覺,害怕被抹除而不得不暫時切斷聯絡,保全自身。

這種情況下天書相當於沉眠,與天山互相沒了關聯。

因此,天山為了掩蓋自已存在也會尋找合適寄體。並且,避免被察覺從而打劫臨頭,化身成其他物品也是有可能的。

因為天山與天書屬於世外之物,其靈力龐大,無法放於人間。而且有了思想。

它們要是身軀不在天書一直在她體內,那麼,另一個就會變成任何不起眼的東西。

江溺努力回想。

一幕幕在腦海閃過,忽然畫面定格在一個綠色石頭上。她仔細回看,草地茅屋茶葉,這是第一次與趙元遇見的地方!

那個窮鄉僻壤的山溝中,那次,她嗅到了大妖氣息一路追蹤。遇見了趙元,險些擊殺他,下手之際一個綠色詭異石頭擋下了致命一擊。

初見以為是什麼詭異法器,原來如此!天山與天書既相輔相成,也相愛相殺。二者見面分外眼紅,那石頭預計不會錯了,是天山化身。

思考到這兒江溺忽然感覺有些怪異。

既然那力量比她強大,那麼不可能會被自已擊毀啊?怎麼會連當時的自已一招都攔不住呢?

她記得它當時是直接碎成了渣渣了,不可能再拼好的。既然如此,那麼那塊石頭就不是。可,江溺回想了所有東西,都沒有找到更合理的。

那聲音繼續蠱惑:“記得嗎?那小子的特別之處。”特別之處?勇敢,細心,善良?都不是。

他是庶出母親是平民,對了!從未見過他母親。

見少女遲遲想不出答案,那聲音再度響起。江溺忽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了那日,她下手很重,那石頭估計是沒有完全破除封印。

想到這兒江溺臉色又白了幾度,那麼,也就證明了那塊石頭還未完全恢復力量。

那聲音大喜過望,聲色都多了愉悅:“想起來了,你眼下有兩個選擇,其一反抗被困死在這兒。其二,與天書融合修煉天外功法,成就無人可敵的高手。”

兩個選擇看著為難,實則傻子也知道選哪個。

江溺不帶絲毫猶豫她不可以死在這兒,不可以困死在這兒,她還有自已的事情要做,不可以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死了。

她開口有些融入了笑意,好似沒有對它的威逼利誘感到反感。而是,盡力迎合:“我選第二個!”

那聲音也很爽快哈哈哈大笑了幾聲後,有些如釋重負的回答:“識時務者為俊傑。”

簡單的交談完畢,這場關於力量與身世的拉鋸戰落下帷幕。

那聲音鬆開了對少女的壓制,江溺瞬間感覺渾身一輕無比輕鬆。她比那聲音還要迫不及待,臉色恢復了不少血色,站起來有些興致沖沖的表達:“功法呢?不給我怎麼學?”

那聲音不必之前隨意,有些低沉說:“不急,先練習與天書的契合度,達到人書合一再進行下一步。”江溺心領神會沒有拒絕,坦然接受

:“好!我開始了。”說完盤腿坐下,靜下心打坐。

安靜的與天書契合,她感覺體內瞬間被充盈強大的神力充斥。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很不真實卻又真實的存在於體內。

那聲音藉機從旁輔助:“不要心急,這與你本就一體,你急也會不急也會。天書包容萬物之根基,道理,變化,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有。

你如今實力無法全部接納,只要學習其一便可。

在你腦海中的識海中有一金色蓮池,平下心找出一本天之功法,就是你要學習的!”

江溺悟性一直不差,儘管偌大的蓮池金色神光澎湃難以看清楚。可還是很快找到了一本藍色書封,書頁陳舊泛黃的功法。

她盡力看清楚上頭寫的字《天之法》,江溺看著這些陌生又罕見的詞彙一時間陷入了掙扎,這本書她之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正在懷疑掙扎之時,那聲音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開口含笑,只是笑聲不太純粹,似乎在欣賞女子的不定:“好了,這只是天書中的基礎功法書,引動天之法則,萬物之力,可以召喚天道之氣罷了。

況且天道之氣,實際上只是原身三成不到。”

越說到後邊江溺就越無法壓下上揚的嘴角。

天道之力三成不到還那麼敷衍講出,它的語氣幾分輕蔑與嫌棄,似乎看見少女驚訝的樣子有些鄙夷。

可見這天書中還有幾多,驚世駭俗的功法。

江溺收斂起驚訝的神色和表情,急忙開口詢問:“可是我之前已經修習了”…話還沒講完就被那聲音打斷了,它語氣帶著不耐煩和了如指掌

:“好了,你那心法[玉女心法],與這個恰好可配合,一個清心寡慾,一個純粹空淨。相得益彰,加上你的心法,靈力會更加純粹!不必擔心。”

這段話說說下來江溺基本打消了疑慮,不再擔憂。

江溺臉色恢復了靈動和光彩,看著更好像一個少女光彩奪目了,有好似一個神女,迎著光芒向著遠方。江溺內心有一種感覺,很快樂。

那聲音繼續指導:“天法也是一種法,卻也不是一種法。你天生沒有牽掛羈絆,可以無牽無掛,全部心力投入進去。

這天下熙熙攘攘,卻無人是你歸途,你只是一顆塵埃,沙子,光亮卻不是你自已。”這話說的沒頭沒尾,可江溺卻好像聽懂了,耳邊是水聲風聲人聲和火聲。

耳邊迴盪著梵音清淨,舒心。

江溺領悟了什麼,人生來就是赤條條來,死了,也是赤條條走。帶不走什麼,帶不來什麼。

她是天書化身是天地殘缺的意志,沒有自我,沒有人性。

可這天下的人又何嘗不是呢?沒有目標,希望,夢想甚至沒有自我。

有何止是她一個人呢?

少女領悟了天書奧義,書中所說所看所得,畢竟拘泥紙上。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江溺的心意傳遞到了天書,二者極速融合。少女全身包圍白色光彩,光芒奪目耀眼。近乎籠罩了整片無色天地。

天書接收到繼承人意志,開啟繼承關卡。一共七關,分別是貪,嗔,痴,惰,怒,喜,悲。每過一關就要斬斷一關神識與羈絆,直到變成一個斬斷塵緣與世無爭,無牽無掛的人。

沒有喜怒哀樂也感受不到悲歡離合。

江溺沒有怨懟,欣然接受。

第一關貪念。

人之一生無非離不開貪念,貪圖享樂,貪圖富貴,貪圖榮華親情愛情友誼。

江溺心知天書是動真格的了。

眼前開始變幻。

山林中一個女子在採野菜,被一男子從身後打暈。姑娘奮力抵抗還是被玷汙,自縊之後心有不甘化成惡鬼殺了仇人。

被道士收服輪迴,輪迴之前,姑娘留下一串手鍊。

由道士轉交給家中老母,並囑咐他,按照她說的一字一句說。

少女看著道士手中手鍊,滿臉留戀,蒼白的臉色有些不捨和悲傷。開口講給道士要說的話

:“阿孃,我去城裡了找了個好人家。那家人不錯家境殷實,待我很好,只是性子奇怪,三年內不許回家。你照顧好自已別忘記吃飯,等女兒回來看你。”

這段話說完女子便入了輪迴,投胎去了。

道士按照女子所留下指示,找到了她們家。家中就一個老婦人,年邁眼盲道士於心不忍複述了一遍。

老婦人聽了若有所思,接著連連點頭滿口稱好:“好好好,過得好就好別擔心老婆子。”道士臨走流了幾個碎銀,沒有吱會一聲留下便走了。

幾年後老婦人沒有等到女兒,被人發現,在自家門口死去了身體都冷冰冰了。

下雨天坐在屋簷下,嘴角含笑眉眼安詳,含笑而終。

老太太是笑著走的!她早就知道了女兒身亡,可家中許多瑣事道士又偏上門按照囑託說了一次。

這才一口氣吊著到了三年後,約定日子到了才走!

臨走大雨滂沱似乎在沖刷洗滌什麼。

在門口的破板凳上永遠閉上了眼。

到人們發覺手中還死死握著那個五顏六色的手鍊,就好像握著女兒的手一樣,說也怪了,全身都髒兮兮的老太,唯獨手鍊乾乾淨淨。

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沒的,只知道,家中那堆積的債務清算了和農活幹完了。

還有那天道士留下的幾個碎銀沒了,家中多了一筐雞蛋和幾塊發臭生蛆的豬肉。

據說下葬那天才知道,老太太和女兒生前貧苦。最喜歡吃的也不過一碗雞蛋豬肉面,可也只有兩三年才吃一次。

這和她女兒約定的日子不謀而合,眾人猜想,是姑娘回來掛念這一晚熱食特地回來吃了再走!

老母親也隨著去了。

這個故事確實唏噓,悲嘆。

一道古老的聲音傳來,彷彿來自九重天外,那麼平淡不驚:“你看懂了嗎?什麼意思。”

江溺看的眼眶發熱,猛的回神,她天資不賴自然領悟。

如實說來:“姑娘對孃親掛念,所以許下約定,母親掛念家中也掛念姑娘所以不肯離去。這是親人之間的羈絆,但是,究其原因,如果姑娘選擇離去不回頭,那麼母親不用吊著口氣,道士不用赴約。所以

歸根結底還是貪婪,貪圖人間感情。”說了一堆冷人寒心的話,江溺自已的覺得自已冷血無情。

但這無疑是天書想要的答案,一陣刺眼白光過後,刺眼的光弄得江溺抬手擋在了眼前,再睜眼,眼前尚有殘影就來到了了第二關。

第二關考驗的是嗔念,嗔念在人心中定位一直很模糊。嗔是指不可得之物,人這一生不可得之物,終究會困其一生。

可嗔又不可或缺。

為人性組成的一部分。

場景再度變幻,一個山頭前一男子痛苦控訴,聲淚俱下。字字錐心聲聲泣血:“為什麼,為什麼我空有一身武藝,卻連至武堂的門都進不去。連武夫都做不了,考了幾年每年落榜我不甘心。

若是不可施展,我寧可以死明志,為什麼給了我一身武藝卻又無地施展。

那些家世顯赫,有錢有勢的人輕而易舉就可以考取功名利祿。

寒門子弟,芥低雛狗。”

他的聲音在雷雨當中,被雷聲和狂風掩蓋。

暴雨傾盆可他卻渾然不覺,少女在一邊聆聽。看著山下陰暗寂靜的山林,若有所思。

男子手上老繭很厚,少女感受了一下,她武藝強大舉世也難有敵手。

可一身破破爛爛衣著貧苦,身材甚至好似只剩下骨幹。

聽他的意思似乎想要功成名就,光耀門楣。可苦於沒地方大展拳腳,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江溺覺得這些字傳入耳朵中有些膈應,像是活生生拋開了骨血露出活蹦亂跳的心臟。暴露在人眼之下,被赤裸裸的盯著。

江溺覺得此人有些愚鈍,功名利祿只是過眼雲煙,人的一生不改過分追求。

考取功名也不是一個勁一廂情願,盡力而為便好。

他連如此都看不透難怪不得江湖門路要領。

場景再度變幻。

少年父兄緊衣縮食供養弟弟念武館,可一群惡霸,趁少年在外撿蘑菇打砸家中財物等他回來了家中已經是一團亂。

父親重傷當場嚥氣死不瞑目,兄長斷了腿沒多久吊死家中。

申冤無門,官府不應。

少年苦心鑽研進入科考,卻被一個官家子弟替代。那人沒有絲毫武藝,病懨懨的臉色青白泛著烏氣,一副病骨看著就弱不經風。

可因為家中打點了銀兩,取代了自已的考生身份!

場景再度變幻。

少年自幼勇敢大度,正義,助人為樂。打小卻被當成冤大頭。

兒時被小夥伴佔便宜,冤枉偷錢他頂包被責怪,少年又被師長嫌棄家貧,青年三十當頭又被權貴打壓。

一生到頭來無比淒涼。

可他嘴裡瘋狂埋怨世道如何不公,如何苛待他。

可江溺還是看見,他低下頭瞬間眼眶有光亮閃過。那麼炙熱,光亮,包含不甘和倔強那麼鮮活生動!

以及固然聲音聲嘶力竭,口中所罵不堪入耳。

他卻從未指名道姓,妄自議論。

可見其心赤誠,其血滾燙,這人當真不該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