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何氏拿了針線筐坐在院子裡準備藉著最後一點天光把繡的帕子收個尾,這活她已經做的十分熟練了,簡單的圖案在針線翻飛間就略見雛形。手上忙著,何氏的腦袋也沒閒著,這次她回來後院內整潔,家畜也餵了,就連兒子和丈夫竟也被喂得好好的。

要說餵雞餵豬這種活平常宋文達倒也是會幫著幹,但那水平……宋文達從小讀書,雖然莊戶人家的孩子不至於五穀不分,但是自理能力也就是不把自己毒死的水平,看他今天給那姓孫的診金竟給了一兩銀子!

何氏狠狠地把線頭咬斷,絲線在牙間“噔”的一響。

個敗家老爺們!

今天還對她那外甥女一頓好誇,像是誰不知道她平時的樣子似的!

想讓她同意阿渠娶那許清,做夢去吧!

絲線繞著指尖一打結,何氏站起身抖落掉身上的線頭轉身回房,順手提溜上了快黏在灶房門口的宋桃和宋錦。

進了裡屋,何氏把針線筐在桌子上一放,沒好氣地看著兩個小孩依依不捨的樣子,“行啦行啦,跟沒見過葷腥似的,想吃娘回頭再買一塊肉回來,讓……你們表姐做。”

她雖然看不慣許清,但不得不承認許清今天這一手確實厲害,她還沒聞過那麼香的肉呢。

宋桃立刻用袖子擦擦嘴道:“我不吃,娘,家裡的錢要留著給大哥考學用的。”

宋錦立刻跟著表態:“就是,娘,我也不吃,都給大哥吃,大哥燒的可厲害了,給他補身體!”

何氏鼻頭有點發酸,她的大女兒十三歲了,還是瘦瘦小小的樣子……

呼嚕了一把孩子們的頭,何氏瞪他們一眼,“有你們大哥用的,你們少操心他,都給我好好吃飯知不知道?”說著把宋錦拉到身前,“阿錦,娘問你,你表姐這兩天在家都有什麼不對勁的?”

許清對何氏母子三人的小會毫不知情,她正一門心思地撲在來之不易的肉上,伴隨著一聲響亮的“開飯啦”,許清掀開了厚重的鍋蓋,登時一股鹹香熱氣混著蒸騰的米香就迎面撲來。

深吸一口氣,許清滿臉陶醉地長長“嗯”了一聲,來端飯的宋渠看著屋內的畫面怔愣了一瞬,身後的宋錦不解地拍了拍他,“大哥,你堵在門口乾嘛呢?”

宋渠的思緒被幼弟的聲音打斷,下意識地貼著門板站好給宋錦讓路,在宋錦震驚又不失驚悚的注視下才反映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不過好在宋錦也沒來得及震驚太久,他也呆在了門口。

輕咳一聲揮去剛剛那一道被蒸汽半掩的側影,宋渠面上又恢復成了泰然自若的模樣,輕拍了下小弟的後背喚他回神,上前端起土灶上的碗就頭也不回的離開,只是耳尖還是帶了些不自在的薄紅。

蒸汽模糊了許清側臉的輪廓使她全身都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黑亮的眼睛專注地盯著鍋裡,還帶著堪稱繾綣的笑意,隨著白氣逐漸散去,整個人都像是下凡的仙子一般。

宋錦到底是年紀尚小,對著許清就“哇”了出來。

許清聽到他的聲音扭頭看他,聲音也被食物的香氣沁得潤潤的。

“阿錦,愣著幹嘛,開飯啦。”

宋錦像被蠱惑了一樣往前走了三步,又突然晃了晃頭傲嬌地“哼”了一聲,抱著碗轉身就走,臉邊的紅霞和宋渠如出一轍。

許清被他一套連環小動作逗得開懷,心中鬱氣稍散,親手把自己的作品端上飯桌。

“咕嘟”

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飯桌上分外響亮,宋文達彎了彎眉眼先給何氏夾過去一片肉,何氏又給宋渠夾過去一口,宋桃宋錦頓時像是得了號令的小兵齊齊伸出筷子,只是宋桃到底是因為猶豫了一下落了下風。

宋錦迫不及待地就要咬下第一口,牙齒使勁地咬合卻互相撞上,疼得宋錦牙根一酸,還沒來得及叫,肉片就在嘴裡化開了。宋錦小臉上寫滿了懵,但只一瞬間他的表情就由痛苦轉為了痴迷,豆醬的香氣暖融融地盈滿了口腔,肉汁浸泡進了每一個味蕾,醇厚的氣息順著呼吸吐出,宋錦舒服地撥出一口氣。

宋錦的小模樣逗得桌上大人都忍俊不禁,宋渠心裡雖然還是帶著芥蒂,但抿了抿唇還是嚐了口許清的大作,甫一入口就眼前一亮,忍不住地抬頭打量了許清一眼。

若是中午的野菜還能解釋為是和自己母親學來的手藝,那這道菜可從沒見母親做過。她誆騙父親說是從前不懂事現今幡然悔悟,可原先的許清百般討好自己時甚至差點當掉姑父留下的長命鎖,怎麼可能有這一手卻藏拙至今?

一個人怎麼可能一夜之間性情天翻地覆?

宋渠的眼底帶上了些探究之色。

他不信鬼神之說,但許清的說辭他更不會相信。

眼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許清盯著宋渠審視的目光頭也不抬地刨飯,男主對她的改變會心生疑竇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畢竟是原書中多智近妖的狀元,要是自己這麼大動作他都視若無睹,那這大雍朝真的要完蛋了。

但許清本也不想這麼突然地轉變的!按她的計劃來說本來應該從竹編開啟突破口,再對宋家人徐徐圖之的,但宋山的事情打亂了她的計劃,即使冒著被宋渠懷疑的風險,她都必須要儘快拉進和宋家人的關係。

一想到宋山,許清原本稍霽的心情又重新陰雲密佈了起來,正好這頓飯大家都一心忙著吃肉沒人說話,許清也樂得安靜,飛快地吃完了自己碗裡的飯。

“我吃飽了。”許清把碗一放,抬頭換了副笑臉對著何氏,“怎麼樣舅母,我拿著這道菜的菜譜能去酒樓賣得銀子嗎?”

何氏先看看宋文達,又看看宋渠,見兩個人都面色如常才淡淡地回了句:“賣什麼?你爹交給你的就好好留在自己手裡,家裡還沒缺錢到要壓榨你個姑娘家的東西。”

許清坐的離何氏近,眼尖地看到何氏碗裡也空了,笑嘻嘻地回她道:“什麼壓榨呀,這是我作為咱們家一份子該做的,還得補從前的份呢。”說罷把二人的碗端起來就往灶房走去,不給何氏留推拒的空間,言談間看都不看宋渠一眼。

給何氏添了飯端上桌,許清不管飯桌上眾人是什麼神情,轉身就到院子裡擺弄自己的竹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