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下意識地,許清握著竹棍就要往來人身上扎去,可惜距離太近,前面又有大樹擋著,左手還被人制住,許清騰挪不及之下,竟被來人牢牢鎖住。

“誰?!”

許清又驚又怕又怒,她腦海裡飛速閃過剛剛那幾人的面孔,心裡不停地盤算著該如何脫困,心念電閃間不由生出一股頹喪,暗恨自己棋差一招,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如今竟要喪命在宋山這幾個不入流的人手中!

男女力量有差,更何況許清整天吃糠咽菜,被一雙大手牢牢抓著,她幾乎已經能預見自己的下場了。

但無論如何,許清都決定自己絕不能死,不論在這個時代女子要承受多少流言蜚語,她也不能死!

只有活著,只有活著才會有未來!

感受到對方雙手傳來的力度,儘管心中悲涼,但許清儘量控制著自己軟下身子,她知道自己在抖,但還是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臉,希望能最大程度降低自己所受到的傷害。

長時間精神緊繃下許清嗓音嘶啞得劈了個大叉,聽得宋渠眉頭緊皺,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現場一片狼藉也知道事情恐怕不簡單。

宋渠剛走到這裡就看到許清似要往樹上撞的樣子,來不及多想,他加快腳步跑到許清身邊把她攔住,此刻四手相握,許清的後背幾乎和他的前胸抵在了一起。

懷中少女纖細瘦弱的脊背不住顫抖,握住許清是無心之舉,可是即使理智漸漸回籠,宋渠依然擰著眉不敢放手,生怕許清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舉動來。

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宋渠錮著許清把她轉過來面向自己,半俯下身讓許清能看清自己的面容,出聲安撫道:“別怕,是我。”

本來已經閉上眼睛的許清卻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猝然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面前熟悉的面孔。

遮擋著月亮的雲層飄散,明淨的月光把先前陰森的路照得透亮,清輝落在宋渠的臉上,高挺的鼻樑在他側臉投下一小塊陰影,反而襯得他雙眼更加明亮。

此時宋渠的眉頭皺起,在眉心擠出了一點細細的紋路,許清想抬手碰一碰他,但雙臂卻不回應她的想法,兩根麵條似的被宋渠握在手中。

許清只能用目光一點點丈量宋渠,除了剛穿過來的時候,她好像從來沒這麼仔細地看過他,但儘管如此,她也覺得這張臉處處都熟悉。

眉、眼、睫、鼻、蠢……許清的眼睛都已經看痛了,可她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想象而已,只有緊緊握住她的那雙手手心傳來的溫度,才會讓許清有片刻的恍惚。

自己是……活下來了嗎?

宋渠從來沒有見過許清這副表情,儘管是同一張臉,但原先的許清表情要比她豐富很多,無論是做什麼都是綈哩哐啷的大動作,生怕別人注意不到她似的。

但這個許清處處都透露著一種謹慎的感覺,行為處事縝密,不把事情想好前不敢邁出一步,除了在她的灶房,在哪裡都顯得拘謹,像某種食草的小動物,只敢在熟悉的地方轉悠,一旦見到陌生的事物,就會炸開滿身的毛表演出一副強大的模樣。

甚至可以說,自從這個許清出現,宋渠就沒見過她真實的表情。

當然,說不真實也不對,就是總覺得許清的外放的情緒都浮於表面,深層裡總是警惕萬分的。

宋渠起初以為她是對宋家別有所圖,這才精心籌謀,還費力討好家裡的人,可是見到許清現在模樣,宋渠才恍然意識到。

她根本不是圖謀不軌,她竟然是一直在……害怕嗎?

眼前的少女面色慘白,衣襬上佔了泥土,髮髻也散亂了開來,髮絲被汗水粘在臉上,顯得有些狼狽。

她的眼睛裡與好多好多情緒,未消的恐懼與決絕、劫後餘生的慶幸、見到自己的不可置信……猛烈的情感衝擊得宋渠眼暈,他不敢再看許清的雙眼,目光騰挪之後,跟著許清眼角滲出的淚珠順著許清的臉頰滑下,聚在光潔的小巧的下巴上而後滴落。

“啪嗒”

像被火燒到一樣,宋渠猛地撒開雙手,但又被許清反手抓住,他張嘴想說什麼,兩瓣唇開開合合卻只發出了些無規則的氣音。

“你,我,呃……”宋渠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麼,明明耳邊的聲音似乎很多,他能聽見風聲、人聲甚至還有樹葉掉落的聲音,但又覺得那是自己的幻覺,分明此刻,心臟跳動的聲音已經快要把他吵得耳聾了。

終於,一片空白的腦袋彈出了一條最緊急的事。

“娘,咳,娘和阿桃呢?”宋渠有些狼狽地清了清嗓,在許清面前露了怯,莫名地,他對自己有些不滿起來。

許清的精神仍在幻覺和現實間恍惚,但好歹算是平復了一點,可惜此刻她腦袋依舊空空,宋渠說話的聲音像冰塊滑過冰面一樣從她耳邊滑過去,一點兒都進不了腦袋,她只呆呆地望著宋渠出神,而聯絡上雙手的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帶著鮮血的指尖拂上宋渠的臉,觸碰到了熟悉的溫度,許清痴痴地笑了一聲。

“你,長得還挺好看。”

說罷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宋渠猝不及防之下被許清這個登徒子吃了豆腐,還沒來得及黑臉,調戲人的那位反倒軟了身子。

下意識地抱住軟倒下去的身體,宋渠的理智也回了籠,暗罵自己一聲“昏了頭”,宋渠搖了搖臂彎中的身體。

“喂,你……算了。”少女連昏迷後眼角還掛著淚珠,細細的眉毛也緊緊地攢在一起,看起來好不可憐,宋渠沒由來的一股憋悶,拳頭握了又松,鬆了又握,還是伸出了一根指頭揉開了許清緊皺的眉頭。

這時宋渠才抽出時間打量早就暈倒在樹下的宋山,他鼻子靈,隔了這麼多步也能聞到宋山身下的味道,嫌惡地捂住口鼻,伸出腳尖勾回了許清掉落的長棍。

剛把形似長矛的東西收拾好,正在暗暗讚歎此物製作思路的時候,一幫子人靠近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