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寄綿骨子裡帶著倔,悶聲說了句沒有。

就算再委屈,也只是紅著眼眶,竭力不讓淚珠滾下來。

藺殷將腕錶重新戴回去,看著少女低頭做題時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頸,唇瓣微動。

想要說什麼。

卻什麼也沒說。

他轉身離開書房後,鍾寄綿才很輕地吸了下鼻子。

藺殷下手不重,錶帶也沒打出一點兒疼意。

但她低頭看了眼,白皙掌心好似隱隱發熱,泛著股灼人的燙意。

……

剩下的習題不多,藺殷又不在,鍾寄綿也沒像平時那樣慢慢寫,落筆飛快,很快就將作業完成了。

她關上書房的門,打算回房間。

轉身時,腳步卻是一頓。

走廊盡頭有個小露臺。

輕紗窗簾隨風飄動,影影綽綽掩著站在那兒的一道頎長身影。

偶爾窗紗靜靜垂落,夾在指間的那點兒灼紅便格外清晰。

像是聽到了動靜,藺殷微微側頭,溫潤嗓音浸了菸草灼熱的啞。

“綿綿,過來。”

鍾寄綿垂著長睫,慢吞吞走了過去。

聲音還是悶的,“什麼事?”

見少女只站在露臺門口位置,藺殷輕彈菸灰,煙霧繚繞過沉沉眉眼,低聲道,“對不起。”

“我不該罰你。”

鍾寄綿訝然看他。

藺殷勾唇笑了笑,語調也柔軟,如春風細雨。

“你已經成年了,等到高考結束,就是大人了。”

“我沒資格管你。”

鍾寄綿下意識搖頭,“你是哥哥……”

“什麼哥哥?”藺殷將視線轉到外面的夜空中,聲音淡淡,“不過就是年紀大你幾歲。”

“不管在法律上還是社會道德中,我都不算你哥哥。”

說著,他眼眸微眯,輕笑道,“要不,綿綿喊聲藺殷我聽聽。”

同桌的話又彷彿響起在耳畔。

沒有血緣關係。

不在同個戶口本上。

不是重組家庭。

不是真的兄妹。

那為什麼……不能喊呢?

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著。

鍾寄綿張了張嘴,聲音很輕,卻帶著點堅定。

“藺殷。”

指間火星明滅。

藺殷驀地低聲笑了起來,他摁滅菸頭,往外走經過鍾寄綿身邊時,抬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

聲音中帶著愉悅。

“以後就這麼喊。”

“早點休息。”

“晚安。”

擦肩而過時,鍾寄綿聞到了很淡的菸草味。

糅雜在那股木質淡香中。

繾綣成極為好聞的味道。

她突然想到。

從很早之前。

藺殷就再也沒喊過她一聲妹妹。

-

鍾寄綿成績很穩定,高考發揮正常,出成績時,能穩上京大。

但她沒報京大。

志願提交上去後,忙了小半個月的藺殷過來了一趟。

神色微沉。

“為什麼要報豎琴?”他問,“你高一的時候,不是說要報地質學嗎?”

鍾寄綿很軟地笑了下,攏在眉眼間的清冷褪去。

“奶奶教了我兩年的豎琴,我覺得,也挺好的——”

“鍾寄綿。”

藺殷沉聲喊她,眉梢緊蹙著,滿是不贊同。

“老太太是豎琴演奏家,但不代表,你一定要走她的路。”

“這是你的未來。”

鍾寄綿垂下眼,聲音輕軟又倔強。

“可我有這個天賦,奶奶沒登上的舞臺,我要替她上。”

眼睫眨動間,暈開一點兒溼漉晶瑩。

“奶奶資助了我兩年,一直在照顧我,我、我…”她短促換了口氣,“我要完成她的心願。”

這是第一次,兩人不歡而散。

鍾寄綿看著藺殷離開的身影,慢慢走到琴房門口,看著裡面精緻的金色豎琴。

眼眸微闔。

就有淚湮滅在長睫間。

-

不過,藺殷生氣也氣不了多久。

在鍾寄綿拿著錄取通知書報道那天。

藺殷還是開著車出現了。

車窗落下,他言簡意賅,“上車。”

又看向站在一旁和藹笑著的老太太,揚起如往常一般的溫和笑意。

“奶奶,我帶綿綿去報道吧。”

老太太狐疑,“你一個人搞得定嗎?別讓你妹妹跑東跑西,傷了手怎麼辦?”

藺殷點了點方向盤,將視線從提著行李箱的鐘寄綿身上收回。

笑得漫不經心,“肯定不會傷了你的寶貝徒弟。”

車輛開出小莊園,行駛在路上。

藺殷側眸掃了眼。

少女穿了條淺青色長裙,長髮柔順披散,清婉如蓮。

“之後住校嗎?”

鍾寄綿微愣,下意識搖頭,“奶奶說家裡有司機,不用住……”

“住吧。”

藺殷開著車,語調淡淡,“總不能天天黏在老太太身邊。”

他像是隨口調笑,“到時候,老太太真把你當親孫女了,怎麼辦?”

紅燈路口,車緩緩停下。

細邊銀框鏡後,藺殷睨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眼。

“我有藺泱那一個作天作地的妹妹就夠了。”

“別的妹妹,暫時不太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