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我們幾人都有些糊塗了,好在趙志鵬繼續解釋道:“和平鄉的林場距離這裡大約還有五十里的山路,那裡的林場要比這裡大得多。而為了區分二者,我們將這裡叫做坎達林場,是鄂倫春語鹿林的音譯。想必我說到這裡,大家心裡已經有了個大概。
大石村和小石村的村民曾經不少都是以打獵為生的鄂倫村人,森林對於他們意味著生命之源,所以一開始伐木場很難在這一片進行下去,甚至以前還跟當地的村民們發生過不少不愉快的事情。
後來領導們決定將山的這一邊單獨隔離出來,那邊由建設兵團的知青伐木隊繼續伐木開墾,這邊就由大石村和小石村的居民自已動手。每個月的月末用騾車將木材運到和平鄉的林場,再由汽車運出林區,產量上不作硬性指標,主要是人人都能勞動起來。”
趙志鵬說的十分委婉,可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當年大興安嶺小興安嶺地區大大小小的伐木場不下百個,而在這種大幹特幹的形式下,即便與當地的村民發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也不可能放棄整片林區,所以這才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而我想那所謂的“不愉快”,可能不單單是表面上理解得那麼簡單,甚至可能發生了什麼惡性事件才讓領導們做出這樣的決定。
按照趙志鵬的說辭,這片“坎達林場”幾乎就成了領導們的政治任務,具體能完成多少指標不作要求,只要存在就已經算是完成了上邊交代的任務。
那麼我們這六個知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就更好理解了。
說白了,我們不過是上頭在地方的上代言人,表明知青伐木工人也有參與進來,只要我們不跑、不惹事,對於我們這六人來說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兒的政治任務。
想到這裡我拍了拍朱開,心說你爭當勞動標兵的目標可能要泡湯了。可後者好似並沒有搞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那麼各位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見我們都沒有再開口,趙志鵬就繼續說道:“沒事,一時間想不出來也正常,等以後有什麼問題大家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不管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的困難,我都會想辦法替大家解決。那如果沒什麼問題,今天上午我就先帶著大家熟悉熟悉林場的環境。”
說罷,趙志鵬在前面打頭,跟大門前的崗哨打了聲招呼後,我們幾人跟在他的身後走進了林場之中。
林場的正大門對著的一片堆放木材的楞場,我們路過的時候正巧有幾名村民抬著一根有成年人腰部粗細的木頭,嘴裡喊著“一二,一二……”地將木材歸楞。
“歸楞這項工作可是個技術活,不僅很費功夫而且腦子也要靈活。”趙志鵬說道,“這些以後都會有老師傅們慢慢教給大家。”
所謂的“歸楞”,就是將砍伐後的樹木進行清理後,從山坡上透過撬、抬、拉、推等形式把木頭弄到平地上。根據樹幹長度截成楗子後,再按照樹種、材長、徑級幅度分類堆積起來。
所以這項工作就如同趙志鵬說的那樣,需要操作人員有一個十分清醒的頭腦,而這種歸類和計數工作也一般都交由女同志去完成。
“走!我再帶你們到山上看看去。”
我們幾人自然不可能拒絕,所以就跟在趙志鵬的身後,開始往半坡的伐木場走去。
雖然在來的時候,我和朱開都覺得這個林場並不大,甚至一眼都能望得到頭。但其實我們見到的只是下面用來居住的駐地和楞場,真正的伐木場要比我們想象中的大得多。
而且即便是往山上走,這裡的積雪也是又白又厚,有的地方一腳就到膝蓋以上,走的時候十分累人。
幸好從駐地到伐木區的小道已經鏟過雪,雪堆在兩邊,人走在裡面像在壕溝裡一樣。
“冬天是大興安嶺最佳的採伐季節,在東北的冰雪嚴寒中,樹木中的水分已經凍結成冰,水分子從固態不斷地揮發成氣態。所以樹木變得非常乾脆,樹在受到外力後,斷得也是十分乾脆。鋸樹時,就像鋸乾燥的木頭一樣。”趙志鵬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著,我們望著他的背影,只能見到斷斷續續的白氣,像是火車的車頭在拽著我們前進。
“這一帶呢大都是樟子松、落葉松、白樺樹、柞樹林,森林的深處非常的靜,當然也潛藏著不少的危險。比如近幾年山裡的狼有時也會下來,多半是我們這些人類的出現,打破了這裡沉寂了上百年的寧靜。”
我不知道趙志鵬為什麼會跟我們說這樣的話,但是從他最後那一句話中我能感受到,這名年輕人和當時一般的解放軍戰士有很大不同,而且這人也應該有一定的文化。
說話間,就聽到山林間傳來一聲呼喊。
“順山倒噢!”
前面的趙志鵬就示意我們先停下,隨後林間傳出一聲砰的巨響,驚了不少林子深處的飛鳥。
“一般伐木工根據樹倒的方向,會喊順山倒、橫山倒和迎山倒,就是提醒人們注意安全。大家千萬別不當回事兒,很多時候出事都是因為我們自已的粗心大意。”
趙志鵬提醒著,而當我們走到樹倒的地方時,就已經見到八名大漢左右各四人,手持長杆透過繩索和掐鉤,像是八抬大轎一樣正準備將砍倒的樹木運下山去。
“哈腰掛麼吆嘿?”
“嘿吆!”
“弓腰起麼吆嘿?”
“嘿吆!”
“挺起胸麼吆嘿?”
“嘿吆!”
領頭人喊起號子,八個人一起蹬腿、直腰、起身,鐵鉤掐進木頭,楗子隨之離地。
要知道,這裡的每根木材至少都有上千斤,那麼平均到每個人身上少說也要擔起二百多斤來,更別說從山上把木材運到山下。
移動的時候,每個人的重心都要在雙腳之間,八個人腳步必須一致,木頭楗子跟著號子前後擺動,透過號子的節奏,八個人像機器人一樣,隨著木頭一悠一步地前進。
說起來都十分困難的事情,在這裡卻是每天都要上演,我們幾人在旁邊看的是心驚肉跳,就連一向豪言壯語的朱開此刻也緊張地吞嚥著口水,不禁為這幾人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