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感覺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估計是吃了鹿肉的原因,大半夜的給我硬生生疼醒了。
朱開的呼嚕聲跟夏天池塘裡的蛤蟆一樣,咧開的嘴巴像是豁口的喇叭,口水淌溼了半個枕頭,看樣子他倒是沒什麼反應。
我疼得一身虛汗,只得起來披了件衣服,拿了油燈就夾著屁股往院子裡的茅房跑去。
冬夜裡不知何時下起了一層薄霧,農村的旱廁蹲久了還是很凍屁股的,於是我解決完之後,就想趕緊提上褲子往回走。
而就在我起身的一瞬間,突然注意到院牆外有一個黑色的人影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向院子裡張望。
我心裡咯噔一下,因為我清楚地記得出來的時候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於是剛剛消下去的冷汗瞬間又冒了出來。
如果放在平時,我一定會大罵兩句,心說哪個不長眼的變態大半夜看人家拉屎。
但如今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雙腿也不知道是蹲得久了還是怎麼的,一時間竟然有些抽搐。
雖然因為霧氣的原因,我看不清霧中人的長相,但是透過模糊的輪廓,我立馬就認出這個人影和我昨天夜裡見到的那個應該是同一個人,即便我現在還不敢斷定對方是不是“人”。
就這樣,小時候聽過的無數恐怖故事瞬間湧上心頭,如果不是先上了茅房,估計現在我已經拉了。
可我們倆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我不動,它也不動,就像是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這倒是讓我心裡的恐懼少了幾分。
我心想我倆也不能這樣幹杵著在這裡杵上一夜吧,於是我壯著膽子,拿起油燈向著那黑影的方向照去。
但誰知就在這眨眼的剎那,薄霧中的黑影瞬間消失不見了。
我心裡一緊,第一時間想著那東西是不是跑到了別的地方,立馬舉著油燈四處照了一圈,等確定那黑影真的消失不見後,我才顫顫巍巍的從旱廁裡走出來。
當然了,我也沒有想去叫醒朱開,畢竟那霧中的黑影到底是誰什麼我根本就沒有看清,而且這樣的事說出去並不光彩,沒準兒還要被他笑話一陣。
就這樣,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回了偏房,一時間睏意全無,好在朱開的鼾聲依舊,讓我焦躁的心情逐漸平息了下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兩聲刺耳的雞叫聲將我叫醒,我頂著兩隻熊貓眼兒從炕上翻身坐了起來。這兩天我一直都沒有休息好,可是給我折騰得夠嗆,渾身都提不起勁兒來。
朱開見著我一臉萎靡的樣子,問我是不是昨晚趁他睡著自已偷偷搗上五姑娘了。
我蹬了他一腳,便起身穿衣服開始準備洗漱。
今日我們便要和小石村的其他村民一樣一起去平和鄉的林場伐木,在村大隊的小食堂吃過了早飯,就有牛車騾車地拉著村民前往平和鄉。
可在村裡面除了老書記和民兵隊長石頭,我們也不認識別的什麼人,而且其他村民也沒有讓我們搭便車的意思,甚至自始至終我連石頭的影子都沒見到,好似整個村子對我們這三個知青的態度都十分的冷漠。
剛開始我以為這些山裡的村民可能對我們這些外來的知青感到陌生,所以才會這個樣子。
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明白這個小山村裡的秘密,遠比我們表面上看起來的要多得多得多。
而正當我跟朱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就聽到院子外面有人在喊我們的名字。
我循聲望去,沒想到竟然是牛二那小子駕著驢車在村大隊門口正向我們招手,我和朱開對視了一眼,就和喬亞寧走出了村大隊。
“嘿,等你們半天了,怎麼吃得這麼慢?”
“等我們?”我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驢車,“難不成你要送我們去平和鄉?”
“廢話!”牛二甩了一下鞭子,那頭名叫賴寶的毛驢便跟著嚎叫了一聲,“鼻涕都凍掉了幾茬兒了,撒愣的!”
我看著往村外走的大部隊,多數騾車上都坐上了人,即便有沒坐滿的,似乎也沒有主動邀請我們上車的意思。
於是我看了一眼朱開,心想著徵求一下他的意見,但沒想到這時候喬亞寧卻率先坐了上去,扭過頭看著我倆:“你們走不走?”
我無奈地笑笑,心說女同志都發話了,我們兩個大男人也不能像個娘們兒一樣磨嘰,於是一左一右,也上了牛二的驢車。
冬日的清晨,薄霧剛剛散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可是山那邊的陽光還無法溫暖這座山坳深處的小村莊。
朱開在驢車上搓著手小聲問道:“牛二,我說你們村裡的人是不是對我們有什麼偏見?”
牛二似乎沒有理解朱開的話,聳了聳肩:“在這兒就像是坐牢,我只知道沒有人願意在山裡面住一輩子。”
而就在這時朱開突然從後面掐住了牛二的肩膀:“你小子懂什麼!我們是響應國家的戰略決策,不是犯了錯誤被髮配過來的!憑什麼用看犯人一樣的眼神看我們!”
朱開突然起來的這一下把我嚇了一跳,我急忙上前拍著朱開的胳膊,讓他放開牛二。
“老子又不會跑了!你們憑什麼看不起人!”
“老朱!老朱!夠了夠了!”我生怕朱開的叫喊會惹得其他村民的注意,畢竟現在可不是惹事的時候,“老朱!冷靜,不至於啊不至於”
等我掰開朱開的雙手後,牛二摸著脖子咳嗽了兩聲,破口大罵道:“去你奶奶的!你也不看看,除了我牛二,誰會願意送你們!”
“牛二兄弟消消氣消消氣。”我一邊安撫著牛二一邊又遞給他三根兒香菸,而朱開見著大手一揮,一把將煙盒整個搶了過去。
我咂了咂舌,但也沒去跟他計較:“行了行了,大家都消消氣!”
然而自始至終,喬亞寧就一直坐在後面冷著臉,沉默不語。
“誰他媽會跟傻子生氣!”
我拍了朱開一下,心說你還沒完了。
而朱開拿了我半包煙,過了嘴癮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牛二兄弟,別跟他一般見識,你看我就知道,整個小石村就牛二兄弟最把我們當革命同志,不然怎麼會大早起就在村大隊等著我們,你說是吧?”
牛二白了朱開一眼,看在我的面子上終於沒有再跟朱開置氣。
他將香菸塞進懷裡後才緩緩說道:“哼!要不是拉你們能掙點兒工分兒,誰會幹這費力不討好的事兒!”
我心說這牛二還真是有些一根筋,正常人這個時候都會得了便宜再賣我們一個人情,他倒好,反而把自已的心裡話給說了出來。
不過這樣也好,與牛二交往總比和那些心口不一的人要簡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