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記憶,好像都被離別塞滿。”

“我看著齊雨離開,送別陳歲。最後,許研也走了,同時一起走的還有蘇長青。那個時候,大家都聚在一起,感慨青春年少,誰也不會想到,短短兩年後,還是之前的地方,卻只剩下我自已一個人。谷眠跟江年去了北京,蘇長青跟喬澈,許研一起去了美國。陳子衿跟我同一所高中,還有杜沅。”

“原諒我,開頭就囉裡囉嗦說了很多,像是歲數很大的老婆婆,自已坐在江邊,平靜的水面,拄著一個柺杖,吶吶自語。”

“我選擇用這種方式記錄,因為記憶的容器開始出現破損。”

“村上春樹在《挪威的森林》裡說:當記憶這種不完整的容器開始遺忘時,才會下筆寫下一些東西。不是因為感動而記錄,因為遺忘。當人意識到自已開始在遺忘一些生命中很重要的東西時,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但是我發自內心感到可怕,恐懼。所以我開始寫日記,寫過去發生的種種,哪怕是很小的故事,只要我的腦海裡還剩下一些殘影,我就竭盡全力,近乎病態地去挖掘,然後轉移到紙上。以此來尋找寬慰。寬慰我自已,沒關係,大家都是這樣的,都會成為遺忘的人,同時也都會被遺忘。”

“自從齊雨死後,一種未名的情緒就開始環繞在我身上,我說不出口,是悲傷嗎?但似乎比它輕一些,是惆悵?比惆悵的情感重很多。我暫且用迷茫來代替。我開始自已一個人迷茫地成長。”

“我高中開學的第一天,我媽送我到學校,跟初中開學時一個樣子。當時的自已是孤身一人,現在也是。她很開心,滿臉喜悅的幫我提行李,鋪床單。好像經過初中三年,我還是沒有長大多少,自理能力很差。我心安理得地接受,變得更加厚顏無恥。”

“她囑咐我好好學習,爭取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看著她的樣子,彷彿我明天就能接到北大的錄取通知書一樣。我在心裡想:考上大學,然後呢?我就可以做自已了嗎,我就可以變成一個大人了嗎?我站在這條道路上,第一次對未來產生了迷茫,我好像一眼就看到了將來的模樣。我為自已感到悲哀,永恆的悲哀。”

“好像從一開始就有很多人替我做決定,唯獨沒有我自已。我揹負著世俗的偏見和惡意,艱難向前行走,還要自我愧疚。不停地禱告,希望上天能原諒自已的過錯,可是我什麼都沒有做錯。我不知道,我充滿愧疚地活著。”

“ 一天二十四小時,安排十二節課。那麼多教材書,裝滿知識,無窮無盡的知識。一沓又一沓的試卷,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張試卷,告訴我,你應該做自已,你是一個獨立且具有完整思想的人。他們只告訴我,你要考一個好大學,中國最好的大學是清華北大。他們還告訴我,大學之後,還有研究生,然後結婚,生孩子,養孩子......我悲哀的從來就不是充滿迷茫的人生,而是我站在年少青春的歲月裡,看到自已一眼就可以望到頭的後半生。”

“可是人生似乎總是逃不過那條定律,很少有人能倖免。不知道是可悲,還是幸運。”

“我從來都不後悔我來到這所大學,在三年當中做出的所有決定。就像我不後悔遇見的所有人,不後悔自已花費大量時間去寫無人問津的小說,這是我小時候最大的願望。我正在做,所以我很開心。從我六年級第一次開始嘗試寫故事,到初中喜歡雨果,列夫托爾斯泰,老舍,再到高中的村上春樹和錢鍾書,現在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雖然我從未堅定地選擇過寫作這條道路,但是它儼然已經成為和生命同等重要的事情。”

“我無法預測以後,對自已也沒有十足的信心。我不知道自已以後會活著什麼狗樣子,但是,就像我已經沒有多餘的三年再去看《挪威的森林》,我以後也不會再有三年的時光,像現在這樣。三年又三年,我仍然沒有看懂挪威的森林,但是寫作風格越來愈像村上,像是一個劣質的仿造品。人在年輕的時候不能遇見太驚豔的人,同理,人在年少的時候不能遇見太契合的作者。”

“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已平庸的一生,並且為之慶幸。”

“我常常在想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的人尚且都能苟活於世,還有什麼不可能的事情呢。”

“我媽常說我讀書讀傻了,確實。我當時如果知道現在自已活得這麼喪,我永遠看雨果。”

“我看人性被高高舉起,散發著聖潔的光芒。我看人性被掩埋,虛偽自私是永遠也掙脫不開的牢籠。然後我迷茫了。我看著那些作家一次次剖開眾生的靈魂,分析,總結,批判,有些竟然神志不清地揮刀朝向自已,然後我又迷茫了。有時候我也會忘記最開始寫作的初衷,變得人云亦云。我也會變得跟別人一樣狡猾,笨拙地狡猾....”

“總之,請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謝謝。”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