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平凡又模糊的記憶裡快速閃過,很快又到了林禾人生中第二個重要的時間節點。
齊雨是在2017年2月份的時候住院的。草長鶯飛的季節裡,那個喜歡沉默,很照顧別人感受的女孩住院了。
林禾現在還記得那天下午,臨返校的時候,齊雨的媽媽來到林家,對林禾說的那句話:“小雨生病了,現在在住院,麻煩小禾回學校的時候幫齊雨請個假。我晚上再給你們班主任打電話。”
林禾還記得齊雨母親臉上的神態,那雙失去焦距的眼睛。
“齊雨的病很嚴重嗎?”
“醫生說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林禾點點頭,對她說:“一定會沒事的,麻煩阿姨告訴齊雨,我在學校等她回來。”
可是齊雨再也沒能回來,從這天開始。
她的病很嚴重,林禾跟陳歲去醫院看望她,路過診療室的時候,聽見“遺傳性疾病”這幾個字眼,聽見齊雨母親低聲抽泣的聲音。
兩人沉默地走過,緊緊拉著彼此的手,推開病房的門。
雙人床的病房裡面,齊雨挨著最靠近窗的位置,倚靠在牆上,聽見門開的聲音,扭過頭來,眼睛在看見兩人的時刻,瞬間變亮。
窗外的陽光為她打上一層側影。看起來像是一個美麗又易碎的瓷娃娃,一個穿著藍白色條紋的瓷娃娃。不,不是這樣的,林禾在心裡喊道,她記憶中的齊雨絕對不是這樣的,是那天穿著白色裙子,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齊雨,是在路燈下抱著自已輕聲安慰的齊雨,是不喜歡說話,安安靜靜的齊雨,是.....
另一個病床上的病患去做檢查了,所以整個房間只有她們三個人,很安靜,林禾甚至能聽見身邊陳歲輕微的呼吸聲。
“傻站著幹嘛?”齊雨被兩人的傻樣子給逗笑了。
兩人後知後覺地走近,陳歲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林禾坐在床尾。兩人將自已帶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有課本,有書,還有水果和花,齊雨最喜歡的茉莉花。
林禾看著她略顯蒼白的嘴唇,心裡像是漏了一個大窟窿,止不住地疼。她很想問問她,會疼嗎?手指在潔白的被子上抓了又松,還是沒問出口。
“學校最近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嗎?”
陳歲:“有啊有啊,蘇長青踢足球,不小心把球踢到場外,你猜怎麼著?正好砸到路過的教導主任。”
“哈哈哈哈,蘇長青好倒黴。”齊雨開懷大笑。看起來比剛才多了些鮮活的色彩。林禾看著,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還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足球剛好砸到教導主任的頭上,一下子,把他的頭套給砸掉了。哈哈哈哈哈哈,當時他那個臉啊,瞬間就變了。蘇長青還被禁止從此之後再也不能踢球,史無前例。”
“哈哈哈哈,好搞笑。”齊雨把散落下來的碎髮抿到耳後,抬眼看向床尾的林禾,聲音溫柔:“那你呢?林禾,你跟許研怎麼樣。”
林禾揉了揉頭髮,笑著說:“還行,還行。”
“哪是還行啊,兩人簡直好的跟一個人一樣。”陳歲打趣道。
“哪有。”
“明明就有,我那天就看見了,齊雨我給你說,那天.....”
“啊啊啊,”林禾撲過去捂住陳歲的嘴:“閉嘴,陳歲,不准你說。”
“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跟齊雨告別的時候,是兩個小時過後,護士進來說,齊雨該休息了。兩人匆匆起身告別,說下週還來。“不不,下週你就好了。我們就能在學校見面了。”
齊雨坐在床上朝門外的兩人搖手,三人隔著窗玻璃相望。林禾用口型對她說:“你會好起來的。” 她笑著點點頭。
可是轉過身之後,兩人的表情就變了,仍然是沉默地握著彼此的手,走出住院部。
天色漸暗,醫院的路燈昏暗,讓人看不清前方。
兩人慢慢地走在林蔭路上,向著醫院大門的方向。在前面沉默的陳歲,忽然轉過身,猛地抱住林禾,聲音帶著哭聲:“她會死嗎?”
林禾的意識被這個擁抱衝散,過了好一會才回來,她望著遠處醫院閃著光亮的出口,動作很慢地拍拍她的背,“不會的。”
2017年2月26日這天,兩個女孩為了另一個女孩而感到傷心。
風會吹散她們說過的話,然後在心裡留下一個滾燙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