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來的孩子總要比城裡的刻苦很多,晚飯過後的校園隨處都可以看到背書的同學,操場邊的草坪上,教學樓前的樹蔭下,足球場的看臺上,他們抬著書慢慢的走著,嘴裡輕聲的讀著,然後放下書本,複述一遍。看著其他人那麼努力,子祥心裡也不安起來,他怕落後了別人,所以吃過飯後也斜挎著單肩包來到操場上背書。在學習上,子祥總保持著高度自律的習慣,無論有沒有家長或者老師的督促,他總能保證優先把學業相關的任務完成之後才去做其他的事。在學習上,孔劉二人並沒有給他設定過任何目標,要求他必須要考到前幾名,只要求他認真學就行,他們也沒有想到子祥能繼續保持優異的成績,這反過來也就讓他們省去了提要求這道手續。而在子祥心裡,他也沒太想過努力讀書到底是為了什麼,純粹是習慣性的認為把書讀好就能對得起父母,老師喜歡,同學欽佩,總之把書讀好,大家都好。

每次考試子祥基本都在班級前三的位置,這個成績放在全年級也是前十,因為他們的競爭對手只有另外一個山區班,而那四個城市班可以忽略不計。子祥逐漸成為課堂上的焦點,老師頻頻誇讚,同學佩服。對此,他一貫保持謙虛,不驕不躁,這要歸功於劉玉竹經常對他的“叨叨”。

他在班裡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是那個1號,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平常話不多,總是安安靜靜的。她是另外一個鄉鎮來的,在縣裡算是第二大鄉鎮,排在子祥他們鎮之後,所以兩個鄉鎮也是競爭對手,方方面面就免不了比較。這個女生上課的時候很認真,下課也很少走動,就坐在座位上和鄰桌的姐妹說說笑笑或者繼續看課本,晚自習的時候也規規矩矩做習題,反正比較少看到她追逐打鬧,嬉皮笑臉的時候。她考試時很冷靜,發揮異常穩定,而且考好成績人家從不驕傲,完全看不到半點那種鋒芒畢露的跡象。子祥也謙虛,也冷靜,可就是發揮不穩定,粗心大意是他最大的毛病,很多丟分不是不會做,而是因為把題看錯或者理解錯。而且語文是子祥硬傷,拉低了總分,兩人的差距就只有那麼幾分。想到兩個鄉鎮是死對頭,自已又始終落後那麼一點,再加上同鎮的老鄉總愛煽風點火的說,“子祥,你可要給我們鎮爭口氣,別讓他們壓咱們一頭。”於是,在子祥心裡就始終憋著一股勁兒,“老子一定要超過去。”

三年轉瞬即逝,中考前一天,父母跟子祥通了電話。

“平常怎麼考就怎麼考,放鬆心態,只要正常發揮就可以。考上哪裡都可以,只要努力,金子在哪都會發光。”

“嗯,我知道了。”

晚上,子祥失眠了。他腦袋中止不住的胡思亂想,“會出什麼樣的題呢”,“不會做怎麼辦”,“考砸了怎麼辦”,雖然平常胸有成竹,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也免不了會焦慮。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已,“快點睡,否則睡不好會影響考試發揮”,可越是這樣,這腦袋彷彿聽見有人在背後故意針對他一樣,瞬間就變得更清醒,思緒更加活躍起來。半夜12點,子祥還是睡不著,他急哭了,小聲的蒙在被子裡流著眼淚,其他人此時已經睡熟,他就更急了。不知道熬到什麼時候才睡著,這一整夜他都是迷迷糊糊的,第二天醒來雖然覺得腦瓜子悶悶的疼,但洗完臉後就清醒不少,他不敢多想,集中精力進了考場。

三天的考試結束,子祥發揮正常,最終考了全校第三,第一還是班裡的1號,第二是隔壁山區班的。他和班裡八名鄉下同學最終被“市一中”高中校區錄取,另外還有六名城市生也去了這所學校,當然他們不是考進去的,一萬八的“擇校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子祥原本以為,這些紈絝子弟不好好學習就只能去一般的高中就讀,他從此以後就可以超越他們,但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道後門可以走。子祥沒有那樣的條件,他也不需要,別人有各種法寶護體,他只能靠自已努力,他想著就算他們能過得了這一關,到了高考他們未必能跨過去,他有信心到時候跟他們一分高低。

子祥初中畢業,孔德明的工作調動申請也終於審批透過,他調到了縣局二所,乾的還是到菜市場收管理費的工作,像他這樣的年紀,沒什麼文化,不會用電腦,除了幹這個也沒什麼合適的安排,好在城裡的攤販總歸比鄉下的好管,沒那麼多扯皮的事,撕票交錢,乾脆利索。

這時就只剩劉玉竹一個人留在所上,她也不好再佔著原來的宿舍,搬到了另外一格單人間。每週五下班她就坐著客車進城,週日下午早早吃過飯再趕車回去。為了省錢,她經常四處打聽有沒有順風車可坐,有還好,就是怕問了一遍下來之後,電話那頭說都坐滿了,或者說車子都已經在路上,那種冷遇真不是滋味。

孔德明先進了城,不忍心讓妻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待在鄉下,他接著找人託關係想幫劉玉竹也調動一下。父母二人總是揹著他說這事,不過即使他們不說,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記得好幾次父親下午揣了一疊錢出去,直到晚上12點才醉醺醺的回來,他從來不問父親跟誰喝酒,為什麼喝那麼多,這是大人們的事,他一個小孩子不應該管那麼多。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對於像孔德明這樣的普通人來說,他們的錢還不足以多到產生那麼大的力量,就算有,如果沒有關係,他們連磨盤都見不著。人找了不少,錢也花了不少,可最後都沒打通這一層關係。劉玉竹不忍心再花這個冤枉錢,況且現在家裡經濟狀況十分緊張,子祥以後讀書還正要花錢,她決定這工作不調了,再熬幾年也就退休。

到城裡上班後,孔德明買了一輛摩托車,又花去四千多塊錢。從此,這輛摩托車就挑起了那輛吉普車的擔子,上班、下鄉、回鎮上、回老家,瀝青路、石頭路、土路、泥路,有時候馱著孔德明一個人,有時候馱著夫妻倆,有時候馱著一家三口,而有時候貨架上還馱著一大包行李。這輛摩托車“突突突”的,從不懈怠,從不罷工,總有使不完的勁,小小的車身總是能載下看似不可能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