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旁邊坐著算伯府賬本的半夏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同樣不滿。
“姑娘猜得不錯,那水雲軒的賬本看似沒問題,實則全是坑。
這些人是真以為咱們是武將出身,姑娘您又是千尊玉貴的郡主,不懂其中門道,那魚和羊肉豬肉的採買價格幾乎翻了兩三倍。
還有店鋪的維修,小二管事的月例,就連客人在鋪子生病暈倒,硬生生賠了人家兩百兩。
這樣算下來,盈餘有個三百兩都算不錯的了。
甚至還有幾個月還要府裡貼錢,這不是擺明想讓姑娘做冤大頭,拿自已的銀錢補貼水雲軒?
這大太太實在太過分!”
秦姝好沉思片刻,忽而一笑。
“這可不一定是大太太的想法,她或許會虛報高價,卻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已之事。
況且,這對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兒?”
幾個丫頭都愣了,半夏和望月對視一眼。
反應過來,眼裡滿是驚喜之色。
旁邊為大家研墨的蘇嬤嬤也是後知後覺,手中的墨掉進了硯臺,忍不住大笑兩聲。
“這些人滿心的算計和謀劃,殊不知百密一疏,真是便宜他們了!”
幾個丫鬟心裡也很是解氣。
這些傢伙不知道半夏的能力,生怕自家姑娘知道水雲軒能掙不少錢,想要收回鋪子,所以故意在賬本上做手腳。
定然是起了讓她們放棄收回鋪子的想法,順便還能讓自家姑娘貼補一些銀錢進去。
這樣不但保住了水雲軒,還可以多掙上一些銀子。
不得不說,還真是好手段好算計!
要是姑娘為了面子不甘心鋪子生意衰落,再稍稍心軟了些,不就要拿自已的嫁妝填補缺漏,供養這群吸血鬼了?
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卻不知這間鋪子對於姑娘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這些人如此貪婪,自然也要承擔被慾望反噬的後果!
就在此時,儘管賬冊都已經規整完畢,但秦姝好心裡卻始終覺得心裡有些惴惴不平。
沉默片刻,秦姝好輕聲喚來望月,在她耳邊叮囑了些什麼。
三日就這般過去。
顧雲淮都已經開始正式上朝,在老師吏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楊奇的幫助下,由從五品榮升為正五品。
至於秦姝好。
除了中途急匆匆地主動找過顧雲淮一次,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事情商量完畢從書房離去時,顧雲淮眼底滿是怒氣,卻在看向秦姝好的眼中滿是愛憐與敬重。
白苒苒這次知道兩人見面的訊息,卻也罕見地沒有發火,反而不知道在忙碌著幹什麼。
一切正常地不太正常,卻讓府裡的丫鬟小廝和管事們心裡生出一股不妙的情緒。
這三天秦姝好就像沒有接手中饋一樣,不僅沒有找丫鬟小廝訓話,就連管理府內所有事情的管事媽媽也沒叫。
原本在聽雪堂氣定神閒等著的大太太也沒看清她的意圖。
就在府裡管事婆子丫鬟小廝們心裡惶恐猜測時,秦姝好終於將府內所有丫鬟小廝還有管理各處的管家、管事媽媽叫來了蘅蕪院。
院內。
秦姝好正襟危坐在錦織鋪好的玫瑰椅上,一身氣勢非凡,旁邊還站著兩個威風凜凜的侍女。
一個在伯府出了名的怪力女南星姑娘,手裡舉著一把長刀,黑著臉,頗有一番關公威勢。
一個是平時掌管針線的半夏姑娘,身旁雞翅木寶相花紋桌案上放著一個黑漆大茶盤。
茶盤之中放著十碗茶,桌案上還放著一個青花瓷大茶壺,旁邊重重疊疊地放了一沓青花瓷海棠花紋空茶碗。
原本對秦姝好沒什麼敬畏之心的眾人,此時看著這般場景一愣,隨即有些好笑。
別說這郡主就是不一樣。
一身鵝黃色對襟輕羅長衫,搭配同色雲雀朝鸞雲肩和銀白蝴蝶馬面裙,使得原本清麗無雙的容顏更增添了一份稚氣與活潑。
原本這樣的場合不該如此打扮,但這衣衫卻也未曾阻擋得了她這渾然天成的貴氣和氣勢。
外表是有了,那裡子呢。
據他們所知,郡主嫁過來的一年,天天吃齋唸佛,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禮遇有加,不曾打罵。
這樣的和氣人兒,怎麼有能力做好這個得罪人的差事。
不少人徹底放鬆了身心,開始輕視起秦姝好,除了立在最前面的一男一女大管事,微微攏腰神色恭敬,挑不出一絲錯處。
看著下面站著神色各異的丫鬟婆子管家,秦姝好淡然一笑,終是開口。
“今日太陽正烈,辛苦各位了。”
秦姝好的態度很溫和,眾人鬆了口氣,心中這三天被壓制的那些小九九頓時探出頭來。
就在大家以為她就交代幾句,再不濟就語言上敲打敲打就要放人,沒看見這半夏姑娘旁邊還放著這麼多碗茶嘛。
這不正是給府裡的管家們準備的?
秦姝好一一掃過院中所有人的表情,勾唇輕笑,修長白嫩的手指漫不經心接過冬葵遞過來的青瓷冰紋蓋碗,輕抿一口普洱,隨後才淡淡道。
“這次叫大家來呢,想必大家也知道是因為我接了府中中饋,例行公事,望大家理解。”
院裡心思浮動的眾人一愣,瞧著這話的意思是要留他們下來?
此刻已經接近午時,日光開始懾人,有些人頓時坐不住了。
“夫人,我們在場的大部分都是府裡的家生子,對伯府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別無二心,您有什麼事兒我們一定辦妥。”
說話的正是管理水雲軒的管事,或許是管理酒樓這些年伙食不錯,男人的身材頗為圓潤。
他此時正不斷擦著汗,但表情崢崢,頗有一心為公的無畏之感。
有了開頭,其他人自然跟著起鬨。
“是啊,夫人,我們為了伯府不說日夜操勞,也能說是勤勤懇懇。
您既然接手了管家權,有我們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如今夫人管家,我們力往一處使,以後必然會越來越好。”
……
唯有府裡大管家和裡院管事嬤嬤互相對視一眼,垂下頭去。
看著底下要麼是表忠心的,要麼是溜鬚拍馬的,要麼是沉默的,就是沒有說出府內現狀的,全在粉飾太平。
秦姝好眸中微暗。
她從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而後目光灼灼盯著第一個開口的水雲軒管事。
“是嗎?
你說讓我放心,那水雲軒賬冊盈收作何解釋?”
女子清凌聲幽幽傳入眾人耳中,眾人身形一震。
心裡不好的預感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