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雲齋。
顧雲淮將人放在床上後小廝叫來的府醫正好趕到。
府醫看著眼前暈倒的這個整個伯府傳遍了的伯爺“心頭肉”,不敢廢話,直接掏出一張素色蠶絲手帕放在白苒苒脈搏處,當即診起脈來。
這一坐就是小一刻鐘。
府醫神色變幻莫測,床上躺著的白苒苒臉色蒼白,坐在一旁的顧雲淮驀然想到了他和秦姝好的第一個兒子。
心裡莫名升起一股怪異的情緒。
如今,這個才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不,不管怎樣,他同阿好的昊兒才會是他的嫡子。
在顧雲淮低氣壓震懾下,府醫斟酌片刻總算是開口了。
“伯爺,這位姨娘本就氣虛體寒,想必是小時候受過凍,根基有損。
如今看著是養好了,但近一年又受了涼,她這身體孕育子嗣本就不易,如今這身子才兩月,容易情緒不穩。
這段時間要好好將息,切莫受太大的刺激。
老夫開一副保胎的方子,只要後面姨娘不折騰,孩子定然是沒事兒的。”
顧雲淮面無表情點點頭,府醫擦了擦額角的汗,就下去準備抓藥去了。
坐在床頭,顧雲淮看著虛弱的白苒苒,在她睜眼的片刻,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抿唇將手附上,似心疼似擔憂。
見到顧雲淮眼裡的心疼,白苒苒心裡提著的擔憂終是放了下去。
不管怎樣,她定然會是他的妻!
蘅蕪院內。
事情說開後南星也算是開竅了,不再整日愁眉苦臉,大家心情難得放鬆。
看著秦姝好興致不錯,蘇嬤嬤也沒有之前的憂色,朝秦姝好笑著開口。
“姑娘,今天的晚宴你在席上定然不暢快,冬葵和半夏早早便讓小廚房給你準備了您喜歡的菜,再吃些吧?”
眼見秦姝好點頭,半夏和冬葵也鬆了一口氣,笑眯了眼,腳步輕快轉身取菜去了。
兩人速度極快,頃刻之間秦姝好便看著紫檀螺鈿靈芝紋八仙桌上,一整套影青釉劃花纏枝蓮紋碗碟將桌子佔據大半。
盛好的珍珠魚丸、琵琶大蝦、醋熘肉片兒、江米釀鴨子、三鮮丁兒、炒蹄筋兒、炸排骨、蜜絲山藥、桂花翅子、鍋燒豬蹄兒,足足十道菜,皆是她素來喜歡的。
秦姝好怔怔地看著眼前一桌子的飄香的吃食。
她已經一整年沒食過葷菜,想來如今倒是不用繼續了,看到這些好吃的,這一年那些不好的情緒也變淡了許多。
身旁的四個丫頭更是饞得直流口水,可憐巴巴地望著她,秦姝好心裡頓時湧出一股暖意。
這四個丫頭自願同她一起吃了一年的素,現在顧雲淮回來了,大家不用再遵循這個規定,乍一看見這麼多好吃的自然是饞得厲害。
怔然後,她很是快活地扯出一抹自在的笑,轉眼就拉著四個丫鬟和蘇嬤嬤坐下,一人手裡塞了一雙筷子。
“今日我就要將這一年錯過的全部吃進肚裡,你們必須跟我一起,要胖一起胖!”
這一刻時間彷彿回到了王府未沒落時,主僕六人揹著世子爺偷偷吃夜宵的快樂時光。
吃到一半,眾人皆熱淚盈眶。
這一年的自我約束讓秦姝好差點忘了,她之前也是一個膽大愛俏愛熱鬧、不喜陳俗規矩的小娘子。
顧雲淮喜歡規矩的人。
可她本性就不喜規矩束縛。
這難得放鬆的些許片刻,讓秦姝好突然感覺到一種已經很久沒有過的自在。
不再整日為顧雲淮擔驚受怕,不用整日因為伯府夫人的身份而處處妥帖拘著性子,還能天天吃好吃的,做自已想做的。
這樣的日子,似乎,也還不錯?
念頭來得快也去得快。
這頓飯吃了兩個時辰,主僕六人一個個吃得肚子圓溜溜的。
期間秦姝好還讓望月將自已陪嫁的烈酒無憂醉翻出來了三罈子,蘇嬤嬤不喜吃酒便在一旁慈愛地看著醉醺醺的幾個。
等到一個個丫頭喝得暈乎乎認輸作揖相互攙扶著離開,秦姝好才頗為孩子氣的得意勾起唇角,軟軟地拉著蘇嬤嬤的手撒嬌要沐浴。
蘇嬤嬤摸了摸她的額頭拿她沒辦法,笑著攙扶她去了隔間。
秦姝好躺在提前備下的灑滿玫瑰花瓣的浴桶中洗漱乾淨,這才回到紫檀水滴雕花千工拔步床上安置。
她躺在床上看著清風帶起的杏色浮光錦床幔泛起的陣陣漣漪,即使意識開始混沌,心裡卻越發清醒。
二日,秦姝好宿醉醒來,頭痛欲裂。
可惜今日是十五,她早早就被望月叫醒,準備給老太太請安。
半夏梳頭,冬葵端水,望月在旁邊為她上妝。
在秦姝好迷糊之際南星匆忙進屋,高興地跑到她身後,輕快低聲道。
“姑娘,今兒個當真是個好日子!
我剛剛偷聽到松鶴院灑掃庭院的小丫鬟偷偷在說,那白氏昨天醒來後鬧著不做正室,也不想要當平妻了。
她只有一個要求,要做外室呢!
最重要的是,咱們伯爺居然答應了!”
一聽到這,秦姝好這下是徹底清醒了,她倒是沒想到這白苒苒竟然如此,與眾不同。
顧雲淮居然依了她,看來他對她還真是……夠寵。
只是白苒苒這女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
在大雍王朝,外室的名聲就同那銷金窟的妓子沒有太大的區別,知羞恥的好人家女子便是寧願進府當妾室,也是不願為外室的。
至少妾室有月例,就是老了遇到好的主家也有保障,且除了賤妾,貴妾良妾還有機會扶正,也算是保證了後半生的安穩。
而外室只能靠著丈夫的憐惜過日子,就連孩子也被別人看不起,不能入族譜,更不能分家產,甚至還會影響他未來的科舉之路。
秦姝好有時還真好奇這人腦子裡面裝的什麼。
想到白苒苒這兩天的出格行為,秦姝好心裡微微生出一絲微妙情緒。
這白姑娘雖然行為放蕩了點,語言粗鄙了點,不合規矩了點,還討人厭了點,但卻意外地,活得肆意?
不成,不成。
這種想法實在不該,此人實在太過離經叛道,不是淑女所為,切莫再想!
秦姝好不免有些唾棄自已突然升起的某些念頭。
不過,白苒苒的要求她沒理由阻止的理由不是嗎?
大雍王朝世家大族的男子,妻妾成群才是常態,像顧雲淮這種要養外室的不少,一般主母也不屑過問丈夫外面的人,除非她們越矩了。
在望月的服侍下,秦姝好將手放在裝滿羊奶花瓣的銅盆之中,淨手之後,漫不經心接過半夏遞過來的棉帕擦乾手上水漬,溫和開口。
“此事,既然伯爺都開口了,那便依她吧。”
說起來這個要求其實並不需要她同意,畢竟外室不進門,爺們喜歡她也攔不住。
可這件事兒即使她預設,可在如今當家大太太顧周氏和另外兩房這裡依舊過不去。
特別是如今管家的大太太。
她將伯府的顏面看得重,不會允許淮陽伯府有外室這等有辱門庭的存在。
顧雲淮作為青年才俊,還拜了楊閣為師,前途自是不用多說。
可要是因為白苒苒名聲影響了他的仕途,這問題就大了。
不僅是大太太老太太,就是三房四房也不會同意。
這白姑娘,還是想得太過天真。
不過這事兒不該現在的她操心。
想到這白苒苒的性子和大太太的手段,此事還有得鬧呢。
那她,是該看戲呢還是看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