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麗的春色裡,流過一道彎彎的清溪。溪水潺潺地流著,連起了一畦畦平整整的水田。

汪汪的春水中,露出一株株嫩嫩的秧苗兒。

一陣風兒吹過,苗兒們低下了頭;風捲著苗兒,漾起了一圈圈兒的水花兒。

“下去,下去!”一陣尖厲的聲音傳來,水田小路上出現了幾個驕悍的女家奴。她們在怒髮衝冠的金瓶公主地指使下,推推搡搡地將龔正陸往稻田地裡逼去。

“卟嗵”一聲,抵抗了半天的龔正陸落水了。

春水洇過了裹在身上的黃袍,黑黑的長靴陷入了深深的泥潭。

啪!一團稻苗兒從遠處被甩了過來。

“哼!賤貨!”金瓶公主氣哼哼地罵了一句:“限你半日工夫,把這片稻田的秧苗兒給我栽完!”喊完了,她氣得頓著腳走開了。

“聽到了嗎?限你半日……”家奴們狗仗人勢地衝著落水的我吼了幾聲,接著便尾隨了主子揚長而去。

看著一望無際的稻田,瞧著走遠了的河東獅吼一般的妻子,龔正陸傷心地伸出顫抖的手兒,勉強地將一把溼漉漉的秧苗兒抓在手裡,接著便艱難地彎下腰去。

一株株弱嫩的秧苗,被插在清清的水裡。

這,就是自己插嘴人家家務事的代價,這就是自己推薦皇太極的代價。龔正陸仔細一想,真有些不划算。

可是,這個金瓶,也太野蠻了吧!在漢家皇帝那兒,駙馬是貴人。即使與公主吵架拌嘴,也不至於受這種虐待啊!這蠻荒之地,什麼事情都是這麼不講理。

“嘻嘻嘻……”龔正陸吃力地栽了一趟秧,剛剛仰起一張無限愁苦的臉,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歡快的笑聲。

一回頭,一個親熱而爽朗的笑臉出現了;那是身穿了一套粉色旗服的皇太極夫人——博爾濟吉特氏。

“八嫂!”龔正陸立刻喊道:“你怎麼來了?”

“嘿,怎麼樣?我猜對了吧!”博爾濟吉特氏自信地衝身邊的僕人一樂:“我就知道她要難為咱們的駙馬。”

“唉唉,”駙馬用手指了指眼前的一片水田:“這不,限我半日工夫……”

“不愁不愁……”博爾濟吉特氏走上前來,拽了駙馬黃袍,拉他上了岸:“呆一會兒,讓我園子裡的人過來,一會兒就幹完了……”

“我不敢啊!”

“什麼?不敢?”看到龔正陸的憨樣子,博爾濟吉特氏咭咭咭地笑了起來:“她呀,不過是汗王酒後指認的一個乾女兒。你可是汗王親封的‘御前駙馬’呀!她不該這樣虐待你。”

聽到這兒,龔正陸嘆了一口氣,然後恭敬地問:“八嫂,找我有事兒嗎?”

博爾濟吉特氏笑了笑,指著身後的玉兒說:“這不,她今天拿了這本書,說啥也要讓你來教她。”

玉兒揚起一張聰明伶俐的面孔,抬起頭來看看龔正陸,說道:“駙馬老師,學生打擾你了吧!”

龔正陸看了看這個可愛的蒙古女孩兒,和藹地問道:“玉兒,書帶來了?”

玉兒從懷裡掏出了一本書,那是一本《朱子治家格言》。

“第一段背過了?”龔正陸記得自己剛剛佈置了要學生背誦課文的作業。

“早就背熟了。”玉兒揚起了頭:“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

“好。第二段?”

“算了,我不愛學這一段!”

“為什麼?”

“盡是胡說。”

“胡說?”

“是啊!”玉兒不高興地噘起了嘴:“什麼‘奴僕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豔妝。’好象女人漂亮點兒就成了禍水兒了。將來,興許我們女人還要打天下、坐江山哪!”

“喲!”龔正陸一下子驚呆了。看了看身邊的博爾濟吉特氏,感慨地說:“玉兒這麼小就有此志向,將來一定是洪福不淺啊!”

博爾濟吉特氏贊同地點了點頭。

“駙馬老師,我說得不對嗎?”玉兒接著發問了。

“說得好,玉兒。”龔正陸用手拂了拂她的頭髮,稱讚說:“你這麼好學,將來會像你的姑姑一樣聰明!”

“哈……我還聰明?我和她姑父的漢文,還是你教的哪!”博爾濟吉特氏爽朗地笑了笑,然後拍拍玉兒的頭,指了指田間的一處池塘說:

“玉兒,你先去那邊玩兒一會兒。姑姑有話要和老師說。”

玉兒點了頭,乖乖地走開了。

“八嫂今天來,就只為玉兒讀書的事?”龔正陸看了看左右無人,悄悄地問道。

博爾濟吉特氏也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把臉兒湊到他面前說:“駙馬,四貝勒特意要我過來向你致謝。”

“謝謝四貝勒,只可惜此事未成。”龔正陸知道她說的是關於“立儲”人選的事兒,就著急地擺了擺手。

“即使未成,駙馬那一席理論,大汗絕不會聽了就忘的。”

“我是為大汗著想啊!我看,如果代善繼位,大金國必亂無疑!”龔正陸皺起眉頭,憂心重重地說。

“駙馬啊,真對不起。為這事兒,讓你受了委屈。”博爾濟吉特氏看了看稻田裡秧苗,不好意思地說。

“這事情嘛,還不算定論。過幾天,大汗還要找我……”看到有人來了,龔正陸壓低了聲音說:“八嫂,我還會努力的。請四貝勒不必灰心。”

“立儲”的事久屬於長遠之計,一時沒有定論尚可拖延下去。可是,眼下有件事情,汗王不得不處理。

那就是,他要西征,攻打撫順;必須選出一位貝勒“監國”。這監國的職責,在漢家皇帝那兒都是由太子承擔的。

那麼,這一次汗王讓誰監國,誰無疑就是汗王心目中的“立儲”人選了。

這件事,汗王照常徵求了龔正陸的意見。龔正陸照常推薦了皇太極。哪知道,這一下,可把代善氣昏了。

這一天,龔正陸正伏案讀書,看到代善領了兩個親兵,正怒氣衝衝地在稻田間小路上向駙馬園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