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千里塞外行

他們進門就招呼龔正陸，說道：“相公，馬幫人聚合一起，即刻向東北方向出發。丞相言，若相公肯留下京城，讀書求功名，可留下繼續在寺中攻讀；若執意尋找妹妹，請隨他們上路！”

龔正陸心裡話，我為了尋找水鶯兒，已經從家鄉趕到了這裡，總不能半途而廢吧！就表示願意隨馬幫人赴東北尋找妹妹。

於是，馬幫頭人便將一座騎讓於他，邀他上馬同行。龔正陸就請院子轉達自己對魏丞相的謝意，隨後上馬出發。

不一刻工夫，馬幫奔跑出了京城。傍晚工夫，已至長城腳下，馬幫頭領吩咐住下，自有下人為龔正陸安排住宿，並將他的馬牽走喂料去了。

夜半時分，龔正陸尚在睡夢中，忽聽得外面人聲鼎沸，火光沖天，店家只是驚呼：強盜來了！龔正陸慌忙穿衣戴帽，跑出戶外。頃刻之間，店鋪已化為灰燼，馬幫人也不救火，急於出發。

猛然間，一陣馬兒的嘶叫聲傳來。就見一匹白馬從天而降。接著，黑暗中傳來一聲大喊：“龔正陸，你現在不走，還猶豫什麼？”

龔正陸一聽，正像是恩師純元子的聲音，正要尋找，周圍卻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那白馬似乎是通人性的，這時，就在他身邊伏下，他一見那馬鞍配飾都是現成的。

就知道是恩師在暗中幫助自己，即刻就跨上去，雙腿一夾，那白馬就飛也似的騰達起來。隨後，那個馬幫隊伍就跟著自己出發了。

早晨，天空飄起了雪花。大片棉絮一般柔軟的雪，飄灑得無聲無息。大路迎面展開，路旁的樹林連綿不斷。

落葉松、杜香、越橘、白椴、柞木、刺槐，這些本不應該在同一地帶生長的植物，混合生長在一起，讓京北地區的小山區里布滿了一片片的混交林。

一株株高大粗獷的樹幹，像是北方的漢子，一個個猶如列陣的武士一般威武雄壯地站在林地邊上，只有翠綠的水冬青像是招搖的女人，披頭散髮立在林地邊上。

她就像是被秋夏灑落的綠葉沾染、浸泡過了，綠得極其意外，綠得令人驚喜，在寒風中蕩著柔弱的枝條。在厚厚的白雪映襯下，像是佇立在夢幻之中。

當然，在這些成形的樹旁邊，也擠滿了胡枝、大果薔薇，野葡萄藤，上頭接住融化的冰凌，從樹幹上糾纏下來，一直鋪到溝邊。枝藤扭結，密實如床。

龔正陸的白馬在大地上急速賓士，後面馬幫隊伍就緊緊地跟隨。自己倒是帶路人了！就覺得好笑，其實，自己就是被動地跟著這一匹白馬而行，如果下了白馬，他就找不到北了。

他在馬上賓士，根本就來不及欣賞路邊景色，這裡是塞外，能有什麼美景呢？但是，他想，若是在夏天，它們一定會開滿了星星一般美麗的小黃花、小紅花。

花兒們手拉著手，圍住紅豔的花藤和粗大的樹幹，把大地編織成一片片錦緞，風兒一吹，就是一首悠長的曠野之歌。

可惜，現在這裡還不是江南的夏天，一切生物、植物像是進入了冬眠。只有疾馳的馬蹄聲聲，踏破了這曠野中的寂靜。須臾之間，就見一座雄關要塞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了。

“哦，可能是古北口到了！”看看天要黑了，馬停下來，龔正陸抬頭一看，果不其然，眼前出現了萬里長城，一道關隘上書寫了三個大字：古北口。

根據龔正陸讀史的記憶，這古北口位於密雲縣，這段長城最早建於北齊天保六年。剛剛修築時，只是從陝西榆林河開始，修到至山海關一共才有1500餘千米。

但是，這個古北口卻是重點設防的關口。據說金、元兩代曾對此關口增建。明洪武十一年又加修關城、大小關口和烽火臺等關塞設施。

隆慶元年，卓越的軍事家戚繼光、譚綸開始對自山海關到居庸關的長城進行大規模改建，古北口長城得到鞏固。

在龔正陸印象中，從這兒往北應該是離了北京，進入蒙古地區了，可是下馬一問馬幫的人，他們卻告訴他：這兒是關口。出了關就是皇家狩獵的圍場，實際上出關就是關外了。

果然，馬兒行至關城門洞，就覺得寒風凜冽，一道長城，像是隔開了冷暖兩個世界。龔正陸騎著馬兒繼續向前賓士著，不知道怎麼，原來急於尋找水鶯兒的興奮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魏忠賢不見了，恩師純元子不見了，馬幫都是陌生人，龔正陸只覺得顛簸、寒冷。過了一會兒，又覺得頭暈目眩，像是路邊的整個山林都在跟著移動。

他想，這大概是不停的飛雪造成的。千萬朵雪花從天而降，劃過長空、大山、樹林及空曠的原野，這就容易造成視覺錯亂。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在傾斜、移動，向上生長。

接著，他感到胃裡開始翻騰。伸手接幾片雪花按在頭上，雪花傳來些涼意，馬上就融化了。

龔正陸頓時有點兒慌亂，求救似地看看四周，卻發現了路邊的樹林裡出現了幾團蹦蹦跳跳的金黃，像是零亂的斑點。

他以為自己眼睛花了，順勢喊叫了幾聲，這聲音卻招來了幾聲鞭兒的呼哨和人們的嘶叫聲。

透過紛紛揚揚的飛雪，他的視野慢慢分辨出來，從密林深處，精靈一般地出現了一群梅花鹿，它們斜刺裡突然插過來，與他的馬兒並行前進。

晶瑩的雪花飄過它們起伏的脊背。梅花斑紋更加金黃透亮。美麗的湖藍色大眼睛裡，透著驚懼而謹慎的眼神。不知道它們奔跑了多久，淡白色的腹部已經結了一層冰凌。

他看到領頭的是一辦高大的雄鹿，它忘乎所以地突然躍起，彎弓一般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躍過了幾棵倒伏的松樹才開始下落，差一點掉入路旁的河溝裡。

這時候他看到後面追蹤的幾個獵人呼喊著，開始彎弓搭箭了。

然而，這時的鹿群在頭鹿帶領下，卻已經改變了方向，它們短短的小尾巴嘲弄似地向獵人們閃了閃，又箭一般射進雪原莽林，神秘地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