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小宋的帶領下,又從其他地方搜出了整整十一枚周尚煉製的仙丹。很慶幸被我們搜到了,否則鬼知道哪天哪個精神病患者會不會再服毒自殺。

至於這枚仙丹的配方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牛多芬為什麼會吃下?為什麼他的死亡時間會是12點57分?為什麼會如此精準無誤?為什麼不多一分鐘或是少一分鐘?為什麼吳未濟會如此明確李月、楊東旭、張素蘭、何玉霞、牛多芬的死亡時間?

他,真的是神嗎?

我的腦子越發混亂,像是灌了一鍋漿糊,無論我如何尋找方向卻終是困在其中。但我的內心卻並不為此而感到恐懼,相反還十分興奮,儘管我現在仍舊束手無策,可我越來越覺得這案子具有挑戰性了。它就好比一個海上旋渦,正不斷將好奇的我拉拽進去,誓要探個究竟明白。

葉清秋這時說:“以目前情況來看,第五位死者牛多芬,應該足以判定他是自殺無疑了。因此整樁案子的疑點在於,自稱兇手的吳未濟,究竟是怎麼準確無誤的預知了五位死者的死亡時間?”

“是啊!”楊信義深深嘆了口氣,似肩膀上挑著千斤重擔,“整樁案子就這裡最令人想不通,只要攻破這點,那我想案子也就可以結了。”

“結合我們現在所掌握的線索來看,五起案件,均未找到吳未濟直接介入的直接證據,因此我想,”葉清秋稍一猶豫,將求證般的目光投向我,猜測說:“會不會有這麼一種可能,五起案件,都是吳未濟和死者是事先商量好的?”

楊信義思量片刻,一拍巴掌驚呼道:“對啊!如果吳未濟和死者事先約定好了死亡時間,那麼這一切就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不,”我毫不猶豫的反駁說:“這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楊信義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話鋒一轉,對一旁的小宋道:“把八號房的監控錄影調出來看一下。”

小宋立馬抱著膝上型電腦跑到我們身邊,緊接著,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個畫面:時間,出事前57分鐘,7月7日12點整,滇南精神疾病管控中心的大喇叭響了,一首悅耳催眠的純音樂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是午睡的提醒音樂,每天中午十二點都會放,從無例外。院中患者只要聽到這段音樂就必須回屋睡覺,不準發出大動靜吵到別人,否則就會挨罰。

12點01分,牛多芬從外面院子跑回房間,躺到床上蓋好了被子。但他並沒有睡著,而是在發呆,看著天花板發呆,一動不動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12點45分,滇南精神疾病管控中心的大喇叭又響了,還是一段音樂。不過這段音樂並不悅耳,恰恰相反很刺耳,因為這段音樂是起床提醒聲。滇南精神疾病管控中心每日12點午睡,45分鐘後起床活動。

直至這時,牛多芬才從一動不動中回過神,爬起床坐到鋼琴面前,彈起了貝多芬的那首《致愛麗絲》。因為吳未濟的緣故,我下意識的,覺得牛多芬在這時候彈這首曲子並不是巧合。

12點49分,牛多芬停止了彈奏,從兜裡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子,開啟蓋,從裡面倒出一枚周尚煉製的仙丹服下。這枚仙丹見效十分快,入肚不足十秒就開始發作,牛多芬身子搖搖晃晃幾秒後,忽兩眼一抹黑趴到鋼琴上,渾身不停抽搐。

12點57分,牛多芬徹底斷氣。

“自殺,這分明就是自殺。”楊信義神色複雜,嘴上說得很篤定,但臉上卻明顯可以看出他連自己這話都不相信的無奈。

“如果是自殺的話,吳未濟就不可能預先知道如此精準的死亡時間了。”我心裡其實十分希望案子就是楊信義說的這樣,“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

“單從監控內容來講,現場確實沒有出現過第二者,也沒有什麼蹊蹺的地方。”葉清秋話鋒一轉,問我:“難道,你看出了什麼不同的地方?”

“如之前所推測的那樣,他們在臨死前都沒有想死的苗頭,完全就是臨時起意行為。”我走到窗子邊,望著窗外那不太美的風景,道了一句:“看上去,就像是中了邪一樣。”

“中邪?哼!”楊信義嗤之以鼻一笑,“我覺得‘臨時起意行為’這個猜測只是猜測,並不準確。因為目前為止,我們只在張素蘭和何玉霞身上明確的發現過這個特點。張素蘭剛談成一筆生意,何玉霞決定好了和王佳佳去旅遊,從這裡看的話,她們兩人確實很像是臨時起意行為。但李月、楊東旭還有牛多芬呢?他們身上可看不出臨時起意的影子。”

我轉身看著葉清秋,問:“還記得李月書包裡都裝著什麼嗎?”

葉清秋想都沒想,脫口回答道:“一支藍墨鋼筆、一支鉛筆、一支碳素筆、一本筆記、五本作業、四本課本,分別是語文、外語、歷史、數學;以及四張試卷,語文59分、外語58分、歷史60分、數學61分。除此之外還有一張飯卡和十塊零錢,分別是四張五毛、三張一元紙幣、五枚一元硬幣。”

我又問:“那天星期幾?”

葉清秋答:“星期天。”

我說:“李月出事前把衣服全洗了,書包裡備好了課本和已經做好的作業、飯卡、零錢,那天又是星期天,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已經準備好了星期一去上課。因此,李月的死,也像是臨時起意行為。”

“但那天晚上,李月的父親李成業可是做了十分越軌的行為。”楊信義反駁我道:“我們有理由懷疑,是楊信義刺激到了李月,因此李月才跳樓自殺的。”

“確實有這麼個可能,但是,”我加重了語氣,“李月忍受李成業的越軌行為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間點忍受不住了呢?如果說李月和吳未濟是事先約定好的,那麼,李月為什麼會把衣服都給洗了?”

楊信義繼續反駁我道:“說不定她想幹乾淨淨的離開這個世界呢?”

“那李月書包裡做好的作業?還有準備好的飯卡和零錢又怎麼解釋?”頓了頓,我接著說:“那天是星期天,從你們掌握的證據來看,李月一天都沒有出過小區,也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到過小區,那她和吳未濟是怎麼約定死亡時間的?如果約定好了死亡時間,她又何必把第二天去上學的課本、作業、飯卡、零錢準備得一樣不差呢?這顯然十分矛盾。換做是你,你在得知自己即將去死時,你會這麼做嗎?”

“這,”楊信義想要反駁,但卻想不出反駁的反駁詞,“那楊東旭呢?”

“楊東旭可是一個很有夢想的人,儘管生活對他下了毒手,但京劇卻一直支撐著他沒有倒下。”我心裡其實覺得這些解釋是多餘的,因為這時的我覺得楊信義好笨,“最重要的是,楊信義出事那天晚上的言行舉止都十分正常,無論是聽京劇吃泡麵,還是跟著吼京劇、洗漱,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正常行為,與他之前的生活方式無異。因此,試問一個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平凡人,要是知道自己即將死了,還會如此談定嗎?何況他的死亡方式可是開膛。”

楊信義沉默半天,又問:“那牛多芬呢?怎麼確定他是臨時起意行為?”

“小宋,”葉清秋吩咐道:“去把照看牛多芬的所有醫護人員找來,就地審問。”

“是!”小宋說罷欲走。

“不用了!”我攔了下來,“問那些人沒有用,精神病患者不是傻子,何況牛多芬很自閉。他是不會輕易告訴別人什麼的,問了也是白問。”

“不問那些醫護人員,”楊信義拉著個臉看著我,寫滿不滿,“那我們該問誰?”

我脫口兩字:“僵兒!”

“嗯?”

在場之人,全一臉懵的看著我。

“我想這個世界上,只有僵兒知道牛多芬的心事了。”說完,我徑自朝門外走去。葉清秋和楊信義愣了愣,然緊跟其後追了上來。

下了樓,出了樓道口,我看到郭寅不知從哪找來了一把小鏟子,此時正在一棵柿子樹下不停的挖呀挖。他動作顯得十分生疏、緩慢、笨拙,令人心疼。

旁邊幫我照看郭寅的女探警想要過去幫他,可郭寅卻搖了搖頭說:“謝謝姐姐,但僵兒想要自己挖。”

我加快腳步走到郭寅身邊,問:“僵兒,你在挖什麼呢?怎麼不玩魔方了?”說著我看了看放在一旁的魔方,發現每一面都被拼出了一個音符。

郭寅停下手中操作,抬起他的小腦袋看著我說:“師傅,僵兒想要挖一個大坑,把這個魔方埋進去。”

“為什麼呢?”我十分不解。

郭寅告訴我說:“我想把這個魔方送給牛叔叔。”說完低下頭,繼續用鏟子笨拙的挖了起來。

我心頭不禁一陣刺痛,道:“僵兒,師傅幫你。”郭寅沒有拒絕,於是乎,我幫他把那個比我腦袋還大的魔方埋到了柿子樹下。

緊接著,我問了一些有關牛多芬的事,郭寅一一告訴了我。隨即我發現,把郭寅接出院的那天,也就是7月2號,牛多芬對郭寅許下過一個承諾:等郭寅回院後,牛多芬會給郭寅一個驚喜。

這個驚喜是什麼我已無從知曉,可我知道,牛多芬答應過郭寅的事就一定會做到,絕不會食言。因此,在沒有完成對郭寅的承諾時,牛多芬不會自殺。儘管他是一個精神病患者,但正如我先前所說,精神病患者不是傻子。很多時候,往往精神病患者比那些所謂的正常人還要遵守諾言和規則。

因此的因此,路德維希·神·牛多芬,和前四個死者李月、楊東旭、張素蘭、何玉霞有著同一個特點,即臨死之前都沒有自殺苗頭。如果他們約好了在某個固定的時間點自殺的話,他們就不會做出那麼多與之矛盾的事情。因此的因此的因此,從現有跡象上來看,他們的死,都像是臨時起意的行為。儘管整樁案子自殺與他殺的可能相互衝突,但以目前情況來說,他殺的可能,要大於自殺的可能。

“不是自殺,那他們五個到底是怎麼死的嘛?這麼多天了,我們居然只證實了他殺的可能大於自殺的可能,哼!真是可笑。”楊信義搖搖頭,儘量使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焦頭爛額,“吳未濟那小子可說了要殺八個人,現在已經死了五個,所以我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裡將他緝拿歸案。”

“吳未濟現在在哪裡?”我問。

“滇舫。”葉清秋答。

“我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麼不把他直接抓起來?”楊信義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像在懷疑我是吳未濟的同夥。

“你們之前不是已經抓起來過了嗎?結果呢?不還是隻能關他72小時?”我反駁道。

“我……”楊信義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駁我了。一頓,滿面擔憂說:“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吳未濟畢竟是嫌疑人,萬一他也臨時起意去胡亂殺人該怎麼辦?”

“吳未濟是有目標性作案的,而且,”我分析道:“五起案件除了‘臨時起意行為’這個共同點之外,還具有挑釁的特點,即會提前下發死亡通知單,讓我們知道受害人的具體死亡時間。所以,他是不會沒有目標性的胡亂殺人的。”

“如果,”葉清秋思量片刻,預設了我的這個說法,“如果吳未濟沒有說假,那他現在還有三個目標。我們只要找到其中之一,監護起來,那麼一定能夠順藤摸瓜破獲此案。”

“可這談何容易啊?”楊信義不覺得這有什麼希望,“滇城這麼大,目標又沒有什麼可供篩選的特徵,這麼找無異於大海撈針。”

“大海撈針也得撈,”葉清秋提出方案說:“楊局,先讓我們的人手把之前篩選出來的可能性案發地點仔細盤查一遍,再好好查查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不能再出錯了。”

“好吧!這事交給我吧!”楊信義嘆了一聲氣,看著我問:“你們呢?你們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吃飯!”說著我抱起郭寅,準備離開滇南精神疾病管控中心這個令我討厭的地方。

卻在這時,高小花忽然急急忙忙跑了過來,說:“不好了楊局,又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