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古話說得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很顯然,現在的情況是敵人很瞭解我,我卻毫不瞭解敵人。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比剛才做的噩夢還要可怕。噩夢至少能夠把我嚇醒,讓我有所察覺,可面對毫不瞭解的敵人,一切都只能處於被動。

“壞訊息是什麼?”其實,我並不認為葉清秋剛才告訴我的訊息是好訊息,因為這意味著時間離明天12點57分更近了,意味著吳未濟要開始殺人了。我有十足的信心打敗他,但卻沒有十足的信心在明天12點57分前救出那個將要被他殺掉的人。

“壞訊息是,”葉清秋顯得十分疲憊,說話有氣無力,像那朵屹立在地獄中的冷血梅花被炙熱的太陽烤枯萎了那般,“我們沒有找到那本遺失的書,《緝拿真兇》第四卷。可能,已經被垃圾處理場給處理了。”

對此我並不覺得意外,之前我就沒抱著能夠找到的希望。但我心裡還是有一點點的失落,因為從各種跡象上看,這卷書裡一定藏著十分關鍵的線索。

“趙龍坤的妹妹趙鳳雨那邊查得怎麼樣了?”說實話,這樁案子我真的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可查的了,如陷泥沼一般的無助。

旁邊陰著個臉的王強說:“交涉過幾次,但都沒有問出什麼實質有用的線索。所以,我想應該是你想多了,趙鳳雨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現場模擬實驗結果出來了沒有?”這時的我好想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讓我從深不見底的泥沼當中爬出來,“三蹦子到底能不能壓碎王佳佳說的那個隨身聽和那些卡帶?”

被我騙了的那個年輕小探警拿著幾張照片跑到我身邊,邊遞給我邊仔細解釋說:“我們做了三次實驗,第一次是按照王佳佳說得比例去模擬的,結果來回壓了三次,隨身帶和卡帶都沒有壓變型,只是微微掉了些漆,還有磨了下皮。”

“第二次實驗我們多加了二十公斤,結果壓了三次也僅僅只是壓變型了一點點,卡帶除外,卡帶倒是被壓碎了。”

“第三次我們加到了一百公斤,如果是正常碾壓的話,隨身聽只會極度變型,不至於完全碎掉。只有被突然衝撞,才會完全碎掉。”

“因此我們得出的結果是,三蹦子不可能把王佳佳說得那個隨身聽壓碎,應該是掉落之後被什麼重物猛一下子撞過或者砸過。綜合對比,百分之九十是被人用腳踩的。”

聽完之後我陷入了沉思,我在想,吳未濟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把隨身聽踩碎呢?如前所述,如果吳未濟只是為了找個藉口接近何玉霞,那他有很多種方法,沒必要用最蠢最笨的三蹦子碰瓷式接近法。

而且最為奇怪的一點是,如果吳未濟真的只是為了接近何玉霞,那為什麼在賠禮道歉之後,他又消失不見了呢?這十分的矛盾,好比一個犯罪分子做足準備踩好了點卻不去犯罪。

是這個犯罪分子回心轉意了嗎?不,不是的,倘若是的話,這個犯罪分子就不會在六年之後出現,殺掉他六年前定好的目標了。所以這當中一定有貓膩,但究竟是什麼貓膩呢?我不得而知。

就這時,監控中的吳未濟忽然動了。他點上一根香菸,彈起了鋼琴,那首貝多芬的《致愛麗絲》。起初彈得十分悅耳,由淺入深,緩緩漸進,像講故事那般,聽得人陶醉。我想,如果不是因為他心中的天使愛麗絲死去的話,他一定會成為國際著名鋼琴家。他彈得實在太好了,敲擊的每一個音符都似賦予了靈魂,由耳飄入體內,撞進心扉。

但不知何故,突然的,曲風陡然一轉,變得異常悲愴,仿若天塌地陷般痛苦。敲擊出的音符不再那麼悅耳,不再似賦予了靈魂,而更似是在這些靈魂手中賦予了刀槍劍戟,使之殺氣騰騰直衝九霄,大有戮盡天下萬物蒼生之感,令聽者心駭。

他就這麼一直彈著,毫不間斷、一遍又一遍的彈著。我們都聽膩了,可他卻沒個夠,反而越彈越起勁,越彈越悲愴,越彈殺氣越濃。很難想象,一首《致愛麗絲》居然能被他彈得如此瘋魔。

這夜,無眠。

次日6點,被我騙的那個小探警打破了寧靜,他睡眼惺忪伸了個懶腰,有氣無力說:“我滴天,他還在彈啊?不累嗎?真是個仙人。”

隨著這番話落,大家都相繼醒了過來,伸懶腰的伸懶腰,打哈欠的打哈欠,盡顯疲憊。一夜沒睡的楊信義端起茶杯想喝幾口解解困,卻發現杯裡的茶葉早已無味,想換新的,可所有茶葉都已空包。掐滅手中菸頭,楊信義對被我騙的那個小探警招呼道:“小宋啊,去,給大傢伙買點早點去,順帶買幾包茶葉,咖啡也來幾袋。”

“好的楊局。”小宋立馬跑出了屋。

楊信義望了望監控螢幕裡還在彈鋼琴的吳未濟,滿是怨恨的嘆了一口氣,然鼓勵大家說:“大家再堅持堅持,勝利離我們不遠啦!等這次破案之後,我請大家去聽鋼琴音樂會。”

這話一出,大家可謂是瑟瑟發抖,籲聲不止。聽吳未濟彈了一夜鋼琴,全都聽怕了。要是吳未濟換個曲子彈彈估計大家都還能忍受,可這彈了一夜的《致愛麗絲》誰能受得了?耳朵都長繭啦!

“你們說,”高小花一臉殺氣,像只怒火中燒的母老虎,“這小子不會是故意折磨我們的吧?”

“我看是,”王強頂著兩個黑眼圈,“這小子要是落我手裡的話,我非得讓他連續聽三天三夜的老鼠愛大米不可。”

一時之間,埋怨聲此起彼伏……

葉清秋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到我旁邊坐下,看了看我懷中熟睡的郭寅,輕聲問我:“只剩七個小時不到了,如果他一直不出門,我們該怎麼辦?”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不過我相信,如果這些人真的都是他殺的,那麼他一定會有所動作。如果一個人不出門就能殺人,那麼這個人就不是人了,而是神,但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

我剛說完這話,監控螢幕裡的吳未濟動了,他終於停止了彈鋼琴。但是,他卻直接倒到床上,呼呼大睡了過去。

“現在呢?”葉清秋問我:“他昨天晚上可一夜沒睡,你說他會不會睡過頭?”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只能這麼安慰自己和葉清秋了,“我們現在什麼線索都沒有,被動是在所難免的。不妨換一種角度想,他拖的時間越久,反而對我們越有利。”

“為什麼?”楊信義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像個鬼那樣無聲無息,嚇了我一跳。或許是我和葉清秋都太累了的緣故吧,我們居然都沒有發現楊信義走了過來。

“我們不是以市中心為中心點,把整個滇城八等分了嗎?”我很不情願的解釋說:“滇舫位處東北偏東,離市中心很遠,離與其相對應的西方向也很遠。因此,吳未濟拖得越久,動手越遲,那我們可排除的案發地點,與所對應的可能性案件就越多。”

楊信義若有所思的點了點,然道:“照這個邏輯來分析的話,他一夜都沒離開過滇舫,那是不是就等於說,他的目標地點距離滇舫很近?所以他才敢如此放心的睡大覺?”

“不排除這個可能,”我打了個哈欠,差點弄醒懷中郭寅,“對了,你們應該早就把吳未濟住的地方搜遍了,有沒有發現鬧鐘之類的東西?他敢這麼睡,我想應該有個什麼定時的東西能夠叫醒他。”

“沒有!”葉清秋極其篤定的告訴我:“別說鬧鐘了,和你一樣,連個手機都沒有。”

“其實,也不一定非得靠鬧鐘才能定時。”我想了想,說:“滇舫是城中村,裡面一定住著很多四處叫賣的商販,或者是其他在某個時間點會發出聲響的東西,這些都能在特定時間點叫醒他。”

“有道理。”楊信義未做遲疑,連忙轉身喊道:“小宋!小宋!小宋!”

“到!”拎著大包小包早點的小宋,滿頭大汗從門口衝了進來,“楊局,我在這!”

“給你個重要任務,”楊信義吩咐道:“到三分局找曹德正,查一查滇舫裡面,那些小販吆喝叫賣的時間點。幾點幾分,在哪吆喝在哪叫賣的,通通給我列舉出來。記住,你們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啊?”小宋傻眼了,但還是即刻去辦了。我們呢,則不緊不慢吃起了他買來的早點,很香。

兩個小時後……

時間:7月7日,上午八點三十分。屋子裡的座機電話響了,是小宋從三分局打過來的,他說,他們已經列出了滇舫各個商販的吆喝時間點。他還說,經總結分析,只有一個可疑目標,一賣餅的餅夫。

這餅夫是個瘸子,沒什麼大本事,只會做餅。因家中有重病妻子,所以無論颳風還是下雨,他每天早上都會挑著個籃子,拿著個大喇叭在滇舫吆喝買餅,幾十年如一日,從無例外。經推算,他每次經過吳未濟住處的時間,都在十一點半到十二點之間。

得此訊息,我們如獲至寶。因為,只要把可能性對應案件的案發地點在地圖上做出標記,然以吳未濟所在位置滇舫為出發點,那麼就能梳理出到達這些標記的所需路程時間。

假設吳未濟11點30分從滇舫出發前往案發地點作案,那與他指定的時間12點57分便相差1小時27分。這個時間,也就是吳未濟從滇舫到案發地點作案的所需時間。知道了這個時間,那麼,就可以把路程時間超過1小時27分左右的可能性案發地點給全部去除掉。

譬如,滇城11點到13點之間的車流量很大,各個路段都有區域限速以及路口紅綠燈,還有作案也需要時間。把這些情況全部計算在內,那要想在1小時27分鐘之內從東北偏東的滇舫,到達滇城西北位置裡的可能性案發地點,是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因此,我們就可以把西北方向的可能性案發地點給去除掉,如此一來,八個方向就只剩下了七個方向。

以此類推,經過將近兩個小時的整理分析後,本來的兩百多個可能性案發地點,瞬間減少到了三十六個。這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相當於兩百多分之一的中獎機率,降低到了三十六分之一。

三十六個案件再歸分到七個區域裡,那範圍便又縮小了很多很多。只要吳未濟有所行動,就能確定具體方向,確定了具體方向,就能在該方向區域裡的可能性案發地點裡,找出真正的案發地點,繼而提前行動將該案發地點裡的人控制起來,讓吳未濟無從下手。

“所有人,核對時間,”這時的楊信義像極了一個信心滿滿的獵人,“現在是7月7日上午10點26分,再過一個小時,我們的獵物很可能就會行動。所以,全都打起精神來,即刻調遣人手喬裝入市,把這三十六個可能性案發地點都包圍起來。有什麼動靜隨時彙報,擅自行動者,後果自負。”

“是!”

這聲音,把郭寅都吵醒了。

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11點30分,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致,死死盯著監控裡的吳未濟,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11點11分,透過監控,我們看到吳未濟屋子不遠處的小巷裡出現了一個身影,餅夫。

餅夫挑著籃子,一瘸一拐的正向吳未濟屋子這方靠近,他籃子裡的那個大喇叭不停吆喝著:“餅囉!餅囉!賣餅囉!”

11點16分,餅夫賣掉幾個餅後,從吳未濟住處附近慢慢走過,屋子裡的吳未濟一哆嗦,醒了過來。他不緊不慢從床上爬起,開始洗漱。此一時裡,我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把外套給換掉,畢竟裡面可裝有極為重要的定位追蹤器。

幸好,他並沒有這麼做。漱完口洗了臉後,他忽然猛地一轉身,衝著屋頂角落裡那個隱秘的監控攝像頭陰邪一笑,像一隻狡猾的狐狸準備施行他的奸計那般,令人看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衝過去扒了他的皮。

然,他走出了屋。